小敏慌里慌张从地上爬起来,用后背挡着香案下面,眼睛紧紧盯着庙门的方向。
破烂不堪的门扇缝隙之间有风穿过,闪现着几个人影,有人嘴里咋咋呼呼:“本想到这儿歇歇脚,没成想被人占了,是什么人到这儿歇脚?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不知道这儿是咱们霸王墓的地盘吗?一定是生人。”
“更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在那边埋死人。”一个傲慢的声音:“故意的,还是故意挑事?”
“少爷带几个人过去看看了,好像外地逃荒的,不懂得咱们这边的规矩……今儿咱们伙计救了刘大仁的人。以后咱们可以理直气壮往刘家要钱……”
另一个声音里带着气恼:“废话少说,咱们没有把刘家的车从鬼子手里夺回来,咱们还有脸往刘家要钱吗?不是那个骑马的老头出现,咱们早就被鬼子包饺子啦……”
“是,三哥,兄弟说错话了……三哥,庙门从里面插上了。”
“这两片破门能关住什么?风也关不住呀,撞开。”
随着那个男人的声音,门“咣当”被人从外面撞开,撞在两边墙上,又弹了回来,拍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麻子脸上,疼的他龇牙咧嘴,小声骂骂咧咧:“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倒霉的一天,诸事不顺。”
“怎么啦?”后面有人问。
“没,没什么。”麻子不想让别人看他笑话,他用手捂着半张脸,忍着疼痛,猫着腰跳进了大殿,迷瞪瞪往前抻着脖子,看到了香案前的顾小敏,他一愣神,飞快转动着一双大眼珠子,刚要上前,好像想起了什么,收住脚丫,转回身站在门口一侧,眼睛盯在门外一个男人身上,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从门口往殿里比划了一个请,嘴里高声喊了一声:“三大当家的请!”
随着麻子脸殷勤地招呼声,走进一个中年男人,一身长褂,盖过小腿,一件毛皮坎肩披在长褂的外面,敞着怀。腰上系着一根粗宽的布绳子,腰一侧别着一把手枪,一条直筒裤缠着裤腿,一双翻毛皮鞋开着一条口子,雪水灌进了鞋子里,一走路“噗叽噗叽”响,他走过的地方留下一滩水。大长腿迈过门槛,一只手拽拽坎肩,另一只手从鬓角往后抿了一下,在地上甩了一下手,甩下了一汪黑水。他就是霸王墓土匪三大当家的鬼油毛。
鬼油毛皮肤油红色,头发出油,脸上也出油,冻红的老虎鼻子冒着热气;一张拳头大的嘴巴,露出不白不黄的牙齿,算是整齐;说话时眼睛眯眯着、弯弯着,一张笑面虎的脸。
鬼油毛本名贵油茂,十几岁在天津义和团香坛子混,十多年前跟着大当家的来到了山东威县,虽然长相像个混混,脑袋瓜聪明,足智多谋,忠勇双全。四十多岁的、五大三粗的一个男人,特别爱美,头发每天抹点豆油,乌黑铮亮,大家送他绰号鬼油毛。
跟在鬼油毛身后是一个二十来岁青年,模样俊秀,一副小身板,一脸小心翼翼的表情,低垂着头,往大殿里偷瞄一眼,与小敏错愕的眼神相撞,他的目光瞬间跳开,装出不以为然的样子环顾着大殿的屋顶,双腮不知是冻的,还是害羞,“腾”红云密布,这个青年绰号秀才,因为上过几年私塾,会写字,是鬼油毛的右臂。秀才是本地人,他的父亲是威县一个庄上的保长,那年鬼子上庄上抢粮食,他父亲多说了一句话,被鬼子杀了,看到父亲躺在血泊里母亲和姐姐嚎啕大哭,鬼子看姐姐长得漂亮,起了歹念,母亲上前保护姐姐,被鬼子刺刀当场挑死,姐姐一头撞死……他赶回家时,看到亲人的惨状,一跺脚,带着仇恨上了霸王墓当了土匪。
紧跟其后是四个彪形大汉,两人手里攥着长枪,另外两个手里拎着大锤头,晃着膀子,目不斜视直视着前方,踏进了大殿,分别站在了大殿门口两侧,他们假装没看见小敏的样子,向屋里异口同声喊着:哪位过路财神在里面歇脚?赶快报上名号。四个人的目光就像是有根线栓着,互相直视着对方,不苟言笑,他们的脚在原地用力跺着,“呱呱呱呱”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响了几分钟,鬼油毛向后摆摆手,他们四个人才停下了动作。
看到这么多人,一个个穿戴奇形怪状,行动诡异,小敏有点害怕,有点紧张,她主要怕这一些人伤害小九儿。巴爷也不知去哪儿?他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回来呢?眼前的人把她当财神了,什么财神?财神能大雪天走路?财神能穿着补丁衣服?小敏不想回答他们的话,他们明明看到了她,还装作没看到的样子,不回答吧又怕惹急了他们。
小敏的眼睛在他们每个人脸上、身上扫过,可以确定,他们不是鬼子,不是鬼子就是土匪,难道是巴爷说的霸王墓的土匪?
“是,是俺和俺弟弟。你们,你们是谁?”看清眼前的人,小敏的心稍微平静了许多,她故作勇敢地昂起头,用后背紧紧护着身后,背过双手抓住香案。
“小丫头,这儿不可能你一个人吧?”鬼油毛揣起双手,抬高右手摸着他嘴巴上的胡须,斜楞着眉眼打量着小敏,他心里暗暗说,这丫头十几岁的样子,脸色涨红,额头冒着晶莹剔透的汗珠子,身体微微颤栗,面对他们一行人有丝害怕,表面装作安之若素、气定神闲的状态,这个丫头有胆量。
“三哥问你话呢,还不快回答?”麻子脸怒气冲冲,他本来长得不好看,他一生气更难看,可以说五官扭曲可怕。
小敏的腿哆嗦,她的手也在哆嗦,她心里的的确确害怕,后背紧紧靠着香案,尽量站直身体,倔强地重复着嘴里的话:“你们,你们是谁?”她想确认一下眼前的人是不是霸王墓的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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