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文章怎么回到了郭家庄沙河街呢?
许洪黎胳膊肘往外拐,帮着日本人霸占了许家码头,闵家在弥河的地皮自然而然也被日本人据为己有。无论闵康承怎么发狠,他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日本人的实力不容小窥,金钱是身外之物,为了保命他带着一家大小去了青岛,让闵文章与许洪黎断绝了关系。
没成想,许洪黎阴魂不散,总是给闵文章打电话,恳请闵文章回到沙河街帮她做事。
许洪黎有日本人撑腰有恃无恐,恣意妄为,她身边却没有一个真心朋友,没有一个对她肝胆相照、矢忠不二的亲信,围在她身边的人不少,一个个假意殷勤、敷衍应付,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许洪黎很清楚,想在坊子立住脚,身边必须有自己人。
沙河街警察巡查大队长李奇调去了坊子碳矿做把头,他走后,一直无人填补他的空缺,不是无人胜任这份工作,相反,好多人对这把交椅虎视眈眈,许洪黎想把这把交椅留给闵文章,她了解闵文章的为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处事稳重,对她一往情深,至死不悟。
许洪黎对闵文章说,沙河街巡警队长的官职看着不大,有先斩后奏的权利,有丰厚的薪金,闵文章不为所动,无情地将其拒绝,他不想再回到郭家庄,一个让他伤心欲绝的地方,他也不可能再与许洪黎破镜重圆,他的忍耐已经超限,他不能容忍这个女人借着日本人势力任性妄为,他制止不了她,他躲得起她,眼不见心不烦,耳不听意不乱。
青岛地下抗日组织找到闵文章,告诉他说大半个中国遭受日寇铁蹄的蹂躏,老百姓苦不堪言,鬼子的三光政策罄竹难书,希望他向他的四弟闵文智学习,积极参与抗日,放下心里仇恨,忍辱负重回到威县坊子,为老百姓做点事。闵文章慨然领诺,带着一腔热血回到了坊子郭家庄的沙河街,做了沙河街巡警大队长。沙河街巡警管辖的地方很大,不仅包括郭家庄附近的几个村子,还有几个庄,赵庄和八里庄……
站在许家院子里,看着许家萧瑟景象,闵文章黯然神伤,往年许家大院的热闹景色历历在目,许家堂屋里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许家大院里张灯结彩,丫鬟家丁川流不息。
每逢正月初二,他跟着许洪黎回门,许老太太不仅给他们准备了大大的红包,每人一百大洋,还准备了除夕夜的饺子,用香油煎了,端到他们面前,亲切地说:“洪黎啊,这是你最喜欢吃的茴香馅饺子,趁热快吃吧,正月初二闺女回门一定要尝尝娘家除夕夜的饺子,这是延续多年的风俗。”
酒足饭饱,许连成站起身对许洪黎抱拳作揖,说:“二姑,俺向您借用一下姑父,俺们几个男人去连盛屋坐坐聊聊天。”
当时许洪黎还算贤淑,无论是装的,还是演的,举止优雅大方,向他微微一笑,“文章,你去吧,瞧瞧俺这些侄子、侄女,他们对你比对俺还要亲。”
而此时许洪黎当着大家伙的面与日本人眉来眼去,摆姿弄骚,反而对把她养大的许老太太矜牙舞爪,闵文章气愤填膺,又无能为力,他是带着任务回到沙河街,不能功亏一篑。
井上把手里的茶碗轻轻放在桌子上,缓缓站起身,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双手垂在裤缝两边,向屋门槛前的许老太太毕恭毕敬鞠躬,“老太太,叨扰了,俺告辞了。”
许老太太扶着门框礼节性地向井上哈哈腰,“井上中尉,让您见笑了,俺老身照顾不周,请您多多原谅,天黑路滑,俺许家就不留客了,欢迎您下次再来。”
许洪黎撇撇嘴角,嘴里“哼”了一声,又向院子里站着的闵文章瞪了一眼,众目睽睽之下搂着井上的胳膊,扭着屁股挤出了许家堂屋。
“廖师傅,举灯,送客。”许老太太轻轻地念了一嗓子。
手电筒的光、马提灯的亮照在巷子墙角一滩血上,毒蝎子的尸体不见了,早被走街串巷拉死人的车子拉走了,地面上留着两道深深的车轱辘印,哩哩啦啦的血水在车印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反射着刺眼的光,鬼子的大皮靴踩在上面,溅起一溜溜血水。
看着鬼子前呼后拥远去的背影,许老太太再也坚持不住了,身体擦着大门框瘫坐了下去。
“快,廖师傅,帮俺把老太太扶进屋。”赵妈招呼身后的廖师傅。
许老太太摇摇松垮垮的下巴,“赵妈,俺想先见见小春儿,把她带到长廊里等俺。”
“是。”赵妈一边应答着,一边退着走了一步,她不放心老太太。
“赵妈,俺没事。你去吧。”
赵妈转身向海秉云屋子方向走去。
许老太太抓着廖师傅的胳膊站直虚弱的身体,了望着许家的院子,老人满腹忧愁,长廊下几盏杆子灯把一个空落落的院子连在一起,风掠过白色的屋脊、白色的花坛、白色的鱼塘,留下几根凌乱的残枝败叶,在地面上滚动;掉了色的福贴摇摇欲坠,撕扯下一绺绺灰尘,在灯下飞舞,遮住了许些亮,院子里的一切昏昏沉沉,没有过多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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