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冥爷攥攥拳头,脚尖在地上踮了几下,心里赌气:今天俺装聋作哑,不给你江德州开门。
江德州听到了冥爷的脚步在门洞子里彷徨,迟迟不来开门,他明白了,冥爷不想让他进许家院子。
“直管家,您过年好,俺是江德州呀。”
冥爷抻着脖子往长廊深处了了一眼,海秉云屋里的灯亮着,窗户上映着海秉云佝偻着的背影,他的脸紧紧贴在窗户上,他嘴里的哈气融化了玻璃窗上的冰花,廊檐下的灯光清晰地照在他一张表情凝重的脸上。
看到海秉云,冥爷把脖子缩进了胸腔,他全身觳觫,如果今天晚上把江德州堵在门外,舅老爷知道了必定不会轻饶他,骂他一顿都是轻的,倘若弄巧成拙,把他撵出许家,天寒地冻去哪儿?这门不能不开,即使这样,他也要刁难一下江德州,
“吆,江管家,这么冷的天,您这是从哪儿来呀?老太太不在家,您如果想给她拜年,明儿早点过来吧。”
门外的江德州不温不怒,“直管家,俺找舅老爷,俺有事与他老人禀报,您不要耽误大事,快开门。”
冥爷双手抓着门栓,眨巴眨巴一双小眼睛,忸怩作态:“噢,江管家是找舅老爷啊,他老人家刚刚睡下,您真的有急事吗?是急事就不能耽搁,您别着急,俺马上给您开门。”
冥爷磨磨蹭蹭从门上拿下顶门杠,拉开一条门缝,“江管家,您进来吧。”
江德州撩着长袍衣摆站在门槛外面没有动,眼前敞开的门缝太窄,只能踏进一条腿,他用眼角瞄瞄一旁得意洋洋的冥爷,迟疑了一下,把长袍衣襟往身后一甩,往前一步,把眼前的门向墙角一推,大脚跨过了门槛,肩膀紧挨着冥爷的身体踏进了许家院子。
一刹那,冥爷感觉江德州身上有一股锋不可挡的浩然正气,让他招架不住,他连连后退,他肩上披着的长袍滑到了地上,他撅腚哈腰捡起长袍,再抬头,江德州的脚步风风火火穿过了石基路,直奔长廊。
江德州的身影一出现在院子里,海秉云就看到了,他心里说不上的高兴,江德州是他的知己,更是战友,也是最通晓他的人,这么多年,江德州的存在抚慰了他孤独无助的心,开化了他悲观厌世的情绪,让他明白了他活着不是一无是处,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他起码也能为抗日略尽绵薄之力。
海秉云跪着退到了床沿边上,一转身两条腿耷拉到床下,踢趿上鞋子,伸手抓起杵在床角的拐杖,着急慌忙奔到屋门口,扯开两扇门。
一束清冷的月光穿过了廊檐落在江德州的身上,破旧的棉长袍包裹着他清瘦的身体,像一件肥大的蟒袍,晃里晃荡;乱蓬蓬的灰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像草一样向四周扎煞着;菱角分明的大脸只剩下了坚硬的骨头,中间坚挺着一个高高的鼻子,胡子拉碴的唇角微微抿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炯炯有神,流溢着嵚崎磊落。
海秉云呆呆傻傻地、心疼地看着眼前蓬头垢面的江德州,霎时热泪盈眶,年前本打算他回到许家一起过春节,一起推心置腹金貂换酒,他却替许家人留在了坊茨小镇,留在了孤立无援的许连瑜身边,守候在许洪亮的棺柩前,他虽然不是许家的人,甚至连一个下人都不是,他却任劳任怨替许家做了那么多事。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