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不敢奢望能享受到赐座的高规格礼遇,恭敬地站在原地,等着司马昱问话。
只见司马昱从容道:“朕闻卿拔于山野之中,当知民间疾苦,以卿之见,抚民之要,当以何为先?”
司马昱一来就直入主题,让谢文不禁感到有些措手不及,不过他却也没有慌张,一脸从容地道:“臣向在山野耕田,与邻家笑谈,往往以少役使、减税赋为盼,故以臣之愚见,欲使百姓安居乐业,当以此为先。”
虽然说不出来什么高世之见,但说些平常之语,对他来说,还是没有难度的。
更何况,现在他根本就不打算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他宁愿暂时平庸苟住,也不想帮司马昱做无谓的挣扎,以致于改变他为自己设计好的美好未来。
闻言,司马昱不禁顿感失望,暗叹道:“原来也是腐儒之见。”
在他看来,当今世事,如果一味少役减赋,百姓是负担轻了,可是庞大的军费开支,由谁来承担!
军费不足,如何能指望军队抵御强敌,不能御敌于外,百姓性命尚且不保,还奢谈什么安居乐业!
但看到谢文那波澜不惊的神情,他不禁感到奇怪,又继续问道:“若百姓少役减赋,兵少粮缺,而强敌在北,如何可御?”
闻言,谢文稍稍一愣,回道:“以臣之愚见,若当兵者所获钱粮可以养家,则不患无兵,若朝廷不只征粮于百姓,而征粮于士族积富之家,则不患无粮!”
“嗯……此言倒是有理。”司马昱低语呢喃道。
他虽然心里同意谢文的这两个观点,但却也知道实施起来的困难性。
要想给士兵足够的钱粮,就要征得足够多的赋税。
而要从那些积富之家征粮,又是何等的困难!
所以谢文所说的话,现在也基本上是无法变为现实的废话。
他又问道:“士族之粮,向来难征,卿以为如何做既可征得士族之粮,又可使其甘心,且百姓不受其扰?”
从晋室南渡至今,为了缓解朝廷钱粮之急,已经实施过许多策略,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政策,就是土断。
所谓土断,简单来说,就是让北来之民,在江左获得户籍,然后朝廷可以向其征粮和征役。
土断之政,实施了好几次,但前几次都因为士族的抵抗,没有实施成功。
最后还是由桓温用铁血手段,以大兵坐镇,才在兴宁二年,第一次在绝大部分地方完成了土断,称作庚戌土断。
庚戌土断虽然获得了成功,让朝廷获得了一些可以征粮的编户,一定程度上增加了朝廷的赋税收入,但是朝廷获得赋税的对象依然是普通百姓,而且百姓田地远没有士族田地膏腴,同样的收税条件下,那些占有大量良田的高门士族,依然没有纳多少税。
受苦的还是百姓。
司马昱的意思,正是如何在征收世家大族钱粮之时,做到公平公正,不让百姓的负担加重。
“以臣愚见,唯有清丈天下田土,得其实数,然后分其良莠,以为良田、中田、下田,良田多征,下田少征,则谁敢有怨言!”谢文正色道。
只不过他虽然这样说,却也十分清楚这个想法是无法得到实施的!
且不说如今当道之人基本上是出身世家大族,他们在实施的时候会不会偏心,将士族之良田认作下田,将百姓之下田认作良田。
就算走了大运,选到了几个刚正不阿、处事公正的好官,谁又能保证清丈田土时一帆风顺,不激起兵变呢?
那些世家大族,只有利益得到保障,才会安心为朝廷效力,一旦动了他们的利益,就会掀起可能颠覆朝廷的动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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