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灰雾,无边无沿,奔腾翻滚。
忽而像高山坍塌。
忽而像海浪掀天。
仿佛,天地万物正被消融在灰雾里。
没有昼夜之分的淡金色光线,穿透灰雾,照进房间。
房间里,所有的东西没有影子。
风澜靠在宽大舒适的椅子上,面容憔悴,无精打采,痴痴地盯着桌案上的一堆直播道具。
桌案上,最新一页笔记,字迹潦草的写着:
“第十三天,我真的是活人,不是没有影子的鬼。
见鬼——应是别的世界的残余,是别的世界的始基。
灰雾,更浓,穿透灰雾而来的淡金色光线,正在无限衰退,照进房间后,衰退会停止。
房间是一个结点?
它像一只小手而存在,开门而来,抚摸着我的背,拨弄着我的直播道具,时间一到,关门而去。
一点规律都没有。
‘门’,似乎只在我喝过保温杯里的枸杞水后才能感应到?”
忽然,电脑的电源灯开始闪烁,4k显示器亮起来。
风澜移动视线,看着正常开机的电脑与显示器,一脸麻木式的无动于衷。
“电脑与显示器的电源线,早已拔掉。”
“摄像头没亮?”
他嗫嚅地说。
轻轻的风吹来,夹杂着嗫嚅的呓语声、吟唱声、诵咒声。
风澜竖起两只耳朵,闭上眼睛,仔细聆听,一个个清晰的字仿佛在早已存在的记忆刻痕上重复拓印。
桌案上的直播道具,一件件的移动起来,重新排个序,再摆放。
十四分钟后,声音消失。
风澜立即拿起笔,续写道:
“第十四天,它没有抚摸我的背,只是拨弄道具。
有变? ”
他忽然停下笔,一双眼睛悠悠地扫视一遍房间,写道:
“它究竟是什么?”
他略一思索,用笔划掉这句,开始往前翻笔记页。
第七页,最后一行:“我确定,有一扇门存在,像是门失去的影子,看不见,摸不着。
就像我失去的影子一样,我总感觉到它以另一种方式而存在。”
他立即在新笔记页写到:“今天,它没有开门而来,但昨天它是关门离开。”
他再次停下笔,不满意地摇头,从第七页往前翻。
第一页,第一行:“一觉醒来,房间被封印在灰雾中,天然的直播效果,真有趣。”
他又从第一页往后翻,第五页第一行写着:“今天,我失去了影子,像个被囚禁在水泥坟墓中的幽灵。
保温杯……开始生出水,有点甜,喝着很受用……我的生命源泉?”
他忖度片刻,继续写到:
“我深信,已无任何逃生的可能。
除非,它放我一马。
如果可以,我愿意来一场公平的决斗,像中世纪的骑士,为死于决斗而光荣。”
写完这行,他缓缓放下笔,小心翼翼地端起保温杯,递到嘴边,鼻子不禁嗅起来。
“真香。”
他赶紧看向杯子内里,枸杞上长出一种圆锥形嫩芽,晶莹透亮,芽尖滚落一颗颗淡绿色露珠。
恐惧像冰一样,钻进他的心,融进他的血液。
他猛地站起来,四下张望,忽又软弱无力地坐下,绝望的眼神瞟向窗外,令人更绝望的灰雾充斥在视线中。
不一会儿,风澜的嘴唇开始苍白干裂,嘴角很自然的向两边撕裂成锐角。
“活着。”
他长呼一声,犹如困兽发出的哀嚎。
三口水下肚,先是嘴上的诡秘异变如火苗一样被浇灭,恢复原状。
紧接着,全身的毛孔闪烁起淡金色光辉,整个人变成一坨虚无状,简直就是神话传说中的幽灵降世。
门,开了。
咻,风澜冲出去,带起奇异的鸣响声,房间里留下一道淡金色残影。
在他清醒的意识中,这一动作,不知在他的脑海推衍计算过多少遍,精确到门开时先迈那一步,身体的那些部位同时发力,才能用最短的时间冲出去。
风澜已冲到走廊尽头,看见一缕充满生命力的阳光。
霎那,脑海深处,浮现一片东方鱼白,那是朝阳升起前的天际景象。
蓦然间,一只小手将风澜紧紧搂住,风澜动弹不得。
少顷,又多出两只小手,一起使劲,将风澜拉回房间。
门,关了。
风澜身上的淡金色光辉,一缕缕散去,人快要散架一般有气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捧着保温杯,好似紧紧攥着生命源泉。
他回想一遍刚刚的情形,立即喝三口水,毫无反应。再喝几口,没有任何变化。
所有的东西,没有任何变化。
他脑海中的那片东方鱼白,眼睛可以看得真真切切,似是恒定,触手可及。
可是,眼睛盯的稍久,前所未有的困顿侵袭而来。
他在昏昏沉沉中沉睡。
醒来时,门敞开着,挂在门上的年历被风吹的啪啪作响。
风澜睁大眼睛的刹那,冲出门,砰的一声,被弹回来。再冲出去,又被弹回来。
风澜火急火燎的冲出门,这下没有莽撞直冲,而是凭记忆伸手去摸。
距离门三尺的走廊上,有一面无形的栅栏,用手摸确实存在,就是看不见。
风澜快把眼睛揉瞎了,还是看不见,双手握着栏杆使劲摇晃,大喊大叫,快要陷入癫狂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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