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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府邸的第三日,夏侯和便过府来,且还是专程挑了将近暮食时分携妻桓氏过来。

这让夏侯惠夫妇很开心。

因为他还将在宫为郎的长兄子夏侯绩、仲兄子夏侯恭也带来了。

再加上本来就随住在府里的夏侯庄,相当于夏侯惠被逐出安宁亭侯府后,第一次举办了一场家宴。

更莫说还有外兄丁谧的家小在。

自然,这场晚宴也是欢声笑语其乐融融,连夙来不贪杯的夏侯惠,在各个还是半大小子的侄子起哄下,都来者不拒吃了个醉眼迷离。

主角还是小去疾。

几个兄长对于他的活泼好动很是喜欢,顽心大起的逗着,让他欢快的跑来跑去,没一会儿就哈欠连连被王元姬与桓氏带去睡下了。

女眷离席,几个侄子也知道长辈们肯定有事情商谈,也一并挤去夏侯庄的房屋聊些年轻人的话题。

宴席遂罢。

夏侯惠让下人打来井水洗洗脸,将醉意驱走了些,便与夏侯和丁谧往书房而去。

燃起火盆,褪下大氅,随意斜靠在卧榻上的夏侯惠一边揉着仍旧有些昏沉的脑袋,一边缓声问道,“义权,有什么消息吗?”

看似没头没脑的问题,正在伸手烤火的夏侯和却一点都不奇怪。

这几年他也变得稳重与成熟了许多,也知道夏侯惠想知道与关注什么。

“有的。昨日卢尚书已然与众僚议定并上呈陛下了,傅嘏将转为尚书郎,陛下对此颇为满意。但陈骞却并无有改任他职的建议。似是,此乃在六兄归至孟津之时,陛下便提前知会吏部先不对陈骞改职建议的缘故。”

“嗯。右仆射可有言奏于陛下?”

夏侯惠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缕了然。

不对陈骞的官职作变更,无非是天子曹叡想让陈骞继续给他当属官而已。

这点曹叡早早就对他透露过了,不意外。

且对比吏部尚书卢毓的表奏,他更关心卫臻的。因为自己的官职变更,曹叡更在意尚书右仆射卫臻的建议。

不是从镇护将军改任为中护军的变更。

这点,在公孙渊的首级传到洛阳没多久、蒋济便以“斯位久矣”为理由上疏请求辞去护军将军职的事情中,所有人都能隐隐猜到,这是天子曹叡让他给夏侯惠腾让位置了。

夏侯惠真正关注的是兼领什么官职。

那才是他如何依天子心意推行变革的关键。

“没有。”

夏侯和摇了摇头,“不仅右仆射不表奏,就连素来擅权参合人事任免的中书监、令,此番也默不作声。”

此话语甫一落下,在旁的丁谧眼神便暗淡了几分。

分户封侯再次被庙堂诸公所驳、暂时搁置不议的事情,夏侯惠第一次时间告诉他了,连外舅王肃的书信都给他看过了。

所以,他有些遗憾有些内疚。

遗憾当然是他很期待自己能够封侯。

倒不是男儿当有封侯志的心思,而是沛国丁氏早就落魄,急需封侯来挽回家门声誉。但如今看来,哪怕夏侯惠不惜推让食户请求庙堂封他,但仍是困难重重、遥遥无期。

而内疚,则是他觉得自己牵连夏侯惠了。

夏侯惠上表为他力争引发了争论,也触犯了庙堂诸公权威,也将自己的前程附上了阴霾,就连刘放孙资都为了避嫌,选择置身事外了。

“不过,倒是有一件事情颇耐人琢磨。”

就在丁谧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停顿了片刻的夏侯和,再次说道,“此事在六兄伐辽东报捷之前,但我私以为,未必就不与六兄有干系。”

“哦?何事?”

“六兄知晓伯舆兄之事了吧?”

“嗯。他因谏言陛下大举兴修宫殿之事,被外放外为郡守了。”

“但六兄肯定不知晓,伯舆兄的旧职中书侍郎,至今仍空缺着。不仅陛下不让卫仆射、卢尚书推举人选,就连中书监与令以‘重职不可久缺’、‘中书省庶务繁琐当需侍郎分责’等缘由推举人选,陛下都不置可否、留中不省。”

“对此,庙堂诸公与我等近臣皆不知所以,但人人皆断定,陛下乃是有青睐的人选了,但这个人选暂有他重任,不宜改职,故而虚闲以待。故而,我近数个月自琢磨着陛下意属之人乃孰,不乏请教大兄。虽无有定论,但自从六兄辽东报捷传归来后,便猛然发现,似是六兄所有特征都符合,或许陛下意属之人.”

夏侯和说到这里止住了。

颇为出乎意料的夏侯惠与丁谧对视一眼后,也陷入了沉默。

也让屋外肆意哭号的寒风寻到机会,主宰了书房内的动静。

因为中书侍郎在中书省内,职权仅次于中书监、令。在刘放孙资号为“专任”的擅权之下,如今中书省的权柄已然隐隐盖过尚书台了。

若是天子曹叡果真以中书侍郎授之,夏侯惠的权柄之重,就连一些老臣都无法匹敌。

“此乃喜事也。”

片刻后,丁谧打破了沉默。

只见他双目灼灼,脸上的喜意泛滥,拊掌感慨道,“陛下素来对稚权器异,不乏擢拔。若如义权所言,复以中书侍郎授之,稚权主中军武官选举、参掌中枢机密,试问宗室与权贵当辈,孰能当之!”

但夏侯惠与他截然相反,面如沉湖毫无波澜。

连夏侯和都面色有些暗淡,出声提醒道,“彦靖兄,中书监与令专权、名声不佳,素被朝野有识之士腹诽排斥。先前伯舆兄在职,百官以他出身寒素不以为意,功过是非皆不落他身,但六兄却是不同。身为谯沛子弟,六兄若兼领中书侍郎,参掌机密之任,必然被朝野瞩目。有所为,则受此二人钳制;无所为,则被公卿百官诟病。如此,还不如兼领尚书郎或是依旧加职给事中更自在些。”

“义权此言差矣!”

正在兴头上的丁谧,当即出言反驳,“两刃相割,利钝乃知;两论相订,是非乃见。稚权刚直之名,朝野皆知。若兼领中书侍郎,秉公行事便是,何必担忧刘孙二人钳制?公心任事,若可成,则朝野赞焉;若弗成,直言争之,亦能让朝野知其曲在刘孙,复可增不屈强权之赞,何来不自在之说?”

夏侯和听罢,略微挑眉沉吟,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依彦靖兄这么一说,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或许,这便是陛下的意图所在罢。”丁谧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此些年来,公卿百官对刘孙二人擅权之事愈发不满,不时劝谏,陛下或有所察,便让稚权兼领中书省属官,以遏刘孙气焰。”

说罢了,他与夏侯和都将目光转过来,静候着夏侯惠的见解。

而依旧很沉默的夏侯惠,只是咧嘴笑了笑。

因为他们都理解错了.

而且错得很离谱。

夏侯惠知道,如若天子曹叡当真以中书侍郎让他兼领,并不是让他去遏制刘孙的擅权,而是想让他与他们沆瀣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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