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地位超然的侍中之外,散骑常侍与侍郎以及给事中等天子近臣,鲜有休沐之时。
倒不是天子曹叡苛待,不允许他们休沐;而是伴驾机会难得,且对日后仕途大有裨益。
所谓简在帝心嘛~
无有朝夕相处,何来的青睐有加呢?
因此不管是谁,只要任职天子近臣后皆不舍得休沐,哪怕无法被天子青眼相加亦要争取留个“勤勉任事”的好印象。
但曹叡今日算是长见识了!
竟还真有人不珍惜的!
尤其是夏侯惠受职不过五日,连自己都没有见过便休沐了!
此子对仕途淡漠如斯乎?亦或者是在乡野时日久了,沾了草莽任侠之气?
坐在象辂(路)上归去寝宫的曹叡,心绪随着车轮的缓缓晃动而起伏着。【注1】
或许,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就是夏侯惠的这种不寻常之举令他心生新奇,给他留下的印象比起终日伴驾左右的近臣更深了吧。
少时,象辂(路)近寝宫。
诸近臣亦止步,躬身行礼告退而去,也打断了曹叡的思绪。
他目睹着渐行渐远的近臣,又侧头看了看天色,低头思虑片刻便让宦者折道往太皇太后的寝宫而去。
生在帝王家,且年少时生母甄氏便被赐死的他,鲜能从长辈身上感受到关爱。
除了少时常将他携带在左右并感慨“我基於尔三世矣”的魏武曹操外,也就祖母卞夫人能让他感受到亲情的温暖了。不过,他此番临时生出过去与祖母用暮膳的心思,却是不止于亲情,而是想亲口说一声,他已然将夏侯惠辟为散骑侍郎了。
是的,辟夏侯惠为散骑其中有卞夫人的缘故。
在魏文曹丕设置散骑常侍与侍郎时,乃是将宦官连通中外的权力均分给士人与宗室以及元勋。
如今曹叡继位后亦然。
如去岁将夏侯玄左迁之后,替补之人乃是选了士族的杜恕,故而现今散骑侍郎王肃升迁为常侍,替补之人须从宗室或者元勋子弟挑选。
此算是帝王权衡之术使然罢。
最初曹叡的打算,乃是从曹仁与曹纯的后辈子侄中挑选。
但前不久,他与祖母卞夫人用膳时,将近古稀之年的卞夫人在席间还兴致勃勃的忆起了曹魏基业创立的过往。
难免,亦缅怀起了旧人。
如感慨魏武挥鞭、谯沛元勋用命之事。
如讲述起魏武曹操的生母丁氏、第一任妻子丁夫人以及夏侯渊之妻丁氏都是来自一个宗族的缘分。
人老了嘛,习惯性念叨几句也无可厚非。
但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些话语落在同席的天子曹叡耳中,变成了祖母的隐晦告诫:既然将夏侯玄左迁了,是否该从夏侯渊的后辈子侄中擢拔一人替补?
毕竟,如今夏侯渊一系已无人居重臣之位了!
且夏侯渊虽有汉中之败,却也有虎步关右之功绩啊!
哪怕因为身居督帅而临阵修缮鹿角被袭击身亡、被魏武曹操怒其不争斥为“白地将军”,但夏侯父子皆临阵而没之忠烈,怎么能不对其后人多些圣眷以免寒了元勋之心呢?
更莫说,先前气量狭隘的魏文曹丕在位时,还做出了挟私寻隙欲诛杀宗室曹洪、不顾朝廷法度赐死鲍勋之事,已然令朝野士庶腹诽曹魏政权刻薄寡恩了~
如此,身为天子的曹叡自是有所感。
故而他在心中衡量了一番后,便改变了辟散骑侍郎的人选。
刚好,曹纯的子嗣单薄,而曹仁的子侄年齿并不是很适合辟为散骑侍郎。
也正是这個缘由下,当侍从将夏侯渊诸多子侄的现状录于书呈上之后,他这才发现早就在洛阳无有名声的夏侯惠,在诸宗室与功勋子弟竟是如此卓尔不群。
亦无巧不成书。
在夏侯渊的后辈子侄中,以夏侯惠年齿最长且尚未步入仕途,宛如冥冥之中注定的不二之选。
不过,曹叡毕竟先前已然有预选之人了。
是故在辟夏侯惠为散骑侍郎后,也对其小作试探一下。
打算观其性情品行后,再决定是否将之当作社稷重臣来培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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