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的,庄园饮宴以不欢而散的方式落幕。
在夏侯惠那句“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刚落下,天子曹叡当即就黑了脸,径直起身拂袖而去。
这也不奇怪。
继天子位以来,曹叡并没有过昏聩之举,更没有有若桀纣之象。
相反,他兢兢业业、励精图治是有目共睹的!
如今他不过是出宫游玩,一时兴趣与近臣同乐樗蒲之戏罢了,夏侯惠竟将他与亡国之君秦二世胡亥作类比,如何不令他心中恚怒溢于言表呢?
至于,他为何不当场将夏侯惠拿下治罪嘛~
也很好理解。
受职散骑侍郎的夏侯惠,规劝天子得失乃是本分。
言辞唐突了些、激烈了些,那也只是方式不妥,尚且构不成被治罪的理由。
天子曹叡若是恼怒难当,将之疏远、寻个他由将之罢黜或左迁等皆可,任谁都不能指摘什么;而若是执意将夏侯惠下狱问罪,那就是杜绝言路,反而变成天子的器量不足了。
是故,天子虽怫然不悦,但也没有发作。
只不过在接下来的十数日内,天子都没有拿正眼撇过夏侯惠一次,诸如出宫游玩或者巡查有司等事,更没有让夏侯惠再伴驾过。
对此,知晓事情经过的近臣皆有些讶然。
这都过去十数日了,天子怎么还没有将夏侯惠左迁呢?
难不成,还要寻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但先前天子将夏侯玄被贬为羽林监之时,也没有说理由啊!
奇哉!
同是出身夏侯一族,何为待遇截然不同也。
每每看到夏侯惠的身影仍出现在东堂之内听政时,其他近臣都不由在心中发出了如此感慨,亦开始对天子曹叡愈发恭顺了。
理由,自然是他们倏然发现,自身想准确的揣摩到天子心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事实上,他们已然猜对了。
天子曹叡并没有那么高深莫测,也是真的恼了夏侯惠,不止一次动了将之左迁闲置或者罢黜的念头。
就是每每想付诸于行时,便又踌躇了起来。
准确而言,是他有点舍不得。
是的,舍不得。
在短暂的接触后,他已然可以对夏侯惠做出定论了。
其一,此子颇有才干。
如先前从冀州转运入雍凉的粮秣,可用于招羌胡部落内附、或是与杂胡换回耕牛战马、或用于赈灾,甚至是用于组建新军的演武所需.......等等许多可能。
而一直闲居山野的夏侯惠在首次听政时,于完全不知雍凉各郡县状况如何的情况下,便直接确凿了庙堂将有对巴蜀动兵的意图,且还提出了不宜用兵的建议。
虽然不知道夏侯惠声称不宜用兵的依据是什么。
但天子现在不关心这個。
他就知道,仅是洞悉庙堂意图这点而言,夏侯惠便已然胜却无数人了。
要知道,此子年方弱冠啊!
其次,则是夏侯惠颇有心计。
通过以《阿房宫赋》隐晦作谏言之事中,天子便可断定夏侯惠并非是性情直率的莽夫——如此,谢恩赐骏马自然也就是故意为之了。
再次,则是他有犯颜直谏的勇气。
散骑侍郎有伴驾左右、规劝得失的职责,但许多人在任职的时候,鲜有勇气犯颜直谏。
盖因以天子近臣的清贵,日后出据州郡、入参枢密乃是必然之事。
如此,谏劝之时尽可能言辞委婉姿态恭顺,只需尽了职责本分就好了,没必要犯颜触怒天子而自毁前程。
也正是因此,胆敢直谏者才弥足可贵。
那是秉持公心、不以自身私利为念,对仕途无有汲汲营营者方有的勇气!
忠亮之臣固然不如圆滑世故之臣那般顺君主心意、讨君主喜欢,但对社稷而言,后者可有可无,而前者乃是必不可缺。
最后,那自然便是源于夏侯这个姓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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