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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是在平时,孙布定然会发现端倪——若是果真有数百上千魏骑来袭,那他们就会悄然逼近,然后发起冲锋一举破阵了,哪还会在四五里外就大肆鼓噪让他警觉,且还费功夫焚毁了他原先立下的军营。

但世事没有如果。

绝大部分江东将率都不恤士卒的作风,促使孙布做出了选择,也让喂了好几天蚊子的夏侯惠等到了机会。

与蒋班那边的大作鼓噪不同。

当孙布往芦苇荡遁入的时候,夏侯惠引着陈定以及五十骑卒悄无声息的驰骋追去。

且目的很明确。沿路遇上随意挥舞一下长矛就能获得的斩首之功,众人都不屑为之。

在此刻战场已然乱作一团的掩盖下,他一直追至孙布约莫四百步后才被发觉,且这还是因为离开战场有些远了,让追击的马蹄声变得异常清晰之故。

孙布回头发现追兵的时候,愕然不已。

他无法理解为何自己都抛下兵卒独自逃生了,竟然还会有骑兵来追击自己。

三里的距离且还有兵卒阻拦,魏骑是怎么来得那么快的?

且他们是如何发现自己的?!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此时跟随在他身侧的部曲约莫有百余人,但仅是骑着战马的却仅有他与部曲督以及另外三位日常传令之人。

在骑兵的追击下,只有他们五人有机会逃脱。

“步卒结阵,拦下他们!”

片刻愕然后,他猛然踢了下战马腹部,催促战马提速之际,还大声下令道。

一声令下,百余部曲皆止步。

彼此迅速穿梭呈一字形结了个横向阵,让孙布的后方多了一道人肉防线。

之所以如此无畏,是因为他们都是私兵。

以江东的军制,他们的家小也是孙布的徒附。

若是孙布死在这里了,他们就算逃脱了也是个死,且连家小还要被连坐。

相反。

若是他们拼死一搏,让孙布得以逃回去,他们的家小将迎来善待,所以他们不敢不从命,不得不死力。

只不过,有时候不是你想拼命,别人就要陪着的。

四野空旷的芦苇荡,不是百余人就能将道路彻底堵死的。

一马当先的夏侯惠远远看到吴兵结阵拦截后,只是略微拨了下马缰绳,便直接从他们身侧绕过去了。

紧随其后的陈定也有样学样。

但他掠过的时候还举起长矛扬了扬,也让其他骑卒直接冲着那些部曲小阵而去。

从苍穹之上俯瞰,百余部曲私兵仓促间聚结得疏密不森严的小阵,犹如蚂蚁修筑的土窝堤坝,渺小而又脆弱。

而驰骋而来的魏骑,犹如山洪迸发般汹涌。

两者一接触,堤坝便一泻千里。

只见那些部曲有的被魏骑长达丈五的长矛直接洞穿,带着拖了十几步后才翻滚落地;有的被战马撞飞,巨大的冲击让他们猛然往后滑翔了三四步才跌落尘埃。

也有人避开了高大的战马,将手中的长矛奋力往前突,想在临死之前将长矛洞入战马的肩颈、让骑卒跌落马背摔死摔残。

然而,但这样极少数能反击的,却没有建功者。

在他们持矛前突的时候,骑术精湛的魏骑以小腿控制着心意相通的战马往侧奔过,且还趁着他们突矛旧力未衰、新力未生的时候,居高临下的刺出了长矛。

“噗!”

矛尖入体,犹如洞穿破葛。

“咔嚓!”

继而碗口大的马蹄践踏而过,让清脆的骨断之声荡漾在随风飘摇的湿地芦苇荡中。

待滚滚马蹄席卷而过,这些百余部曲直接少了一半。

个别人连尸首以及肢体都辨认不出来了。

他们最后留在世上的痕迹,只是一滩夹着白色骨渣的黑绿色的肉块,还有那飘着屎尿血肉腥臭味的血浆,正慢慢渗透入土壤中。

所谓螳臂当车,如是也。

而越过阻拦的夏侯惠,手持着马槊,死死的盯着前方孙布的背影穷追不舍。

同样,他也不停的轻踢着马腹,催促战马加速。

神骏无比的乌孙良驹,在此时发挥了优势,从孙布惊觉奔走至今不过半刻钟,载着夏侯惠的它已然将双方的距离缩短在百步内。

就连原本紧随在后的陈定,都被抛开二十步远了。

这也让陈定苦笑不已。

但他也知道夏侯惠的性情,想了想便抬腿将长矛挂置在马鞍侧,取出弓箭来,打算必要的时候策应一下。

而在亡奔之际不时回头而顾的孙布,也发现夏侯惠就快要追上来了。

待看清夏侯惠仅是匹马追来时,他满脸戾气以剑往后指,冲着部曲督之外的三骑吼道,“将此贼子围杀了!我若得以脱身归去,赐尔等家中皆良田五顷!缣帛十匹!”

“唯!”

三吴骑闻言,皆慨然而应。

当即便拨转马头往侧迂回,形成一个倒三角望着夏侯惠迎面奔来。

远远落在后的陈定见了,心中大急,连忙抽出箭矢拉满弓,看有没有可能将一人射落马背,为夏侯惠减少被围击的压力。

然而,他是白费功夫了。

面对夹击之势的夏侯惠非但浑然不惧,反而在心中道了声来得好。

狭路相逢勇者胜!

常年习弓马的他,早前在洛阳对天子曹叡声称“与寻常三五壮士死斗,活者必惠也”之言,可不是自夸,而是谦虚!

当即,他狠狠踢了下马腹,握紧了马槊,一骑绝尘冲了上来。

在迎上左右两骑的时候,面对对方左右奋力刺过来的两支长矛,他的身躯半点躲避的意思都没有,而是仗着自己丈八马槊的优势,在矛尖洞穿自己胸膛之前,直接平端着马槊将锋刃怼进了左边那骑的胸膛!

且还是使了个巧劲。

用的是寸手刺的技巧,凭借着手感在锋刃洞入对方身躯之时,便猛然将马槊缩了回来,在左侧那吴骑哀嚎着跌落马背之际,已然再度高高扬起马槊,在半空中划过了一道弧线后,反手便往右侧辟下。

一道匹练掠过,锋利的锋刃后发先至,直接劈在了来骑的脸庞上!

几乎连线的血珠子,瞬间飞扬了起来,将对方半个脑袋都劈下了,横飞去五六步之外才落在地上。

然而,就在此时,正面奔来的吴骑已然在眼前。

且是身体往前倾,双手持矛狠狠的往夏侯惠直突,尖锐的矛尖已然越过了乌孙良驹的马头,离夏侯惠的胸膛仅三尺!

但他还是没有建功。

夏侯惠直接将身躯往后仰,仰躺在了马躯上,让矛尖刺了个空。

且在二人高速驰骋的战马交错而过之际,他吸腹提臀,腰间猛然发力,双手持着方才劈死右侧那吴骑后便拖在地上的马槊,猛然从地上拉起。

“呔!”

伴着他一声暴呵,约莫三尺的马槊锋刃骤然从地上弹起,将吴骑战马的腹部给侧切开了一道很深很长的口子!

只见那吴骑的战马一声悲鸣,在肠子内脏坠落的情况后蹄一软,直接失蹄横飞了出去,好死不死的,还将那骑卒的腿给压断了。

但夏侯惠根本没有看他。

待坐直了身躯后,便又继续加速望着孙布冲过去。

也让频频回顾的孙布,看着愈来愈近的夏侯惠,面色大怖。

因为夏侯惠自始至终都没有放缓过马速。

那三吴骑的夹击,非但没有杀死他,就连稍微阻挠一下都没有做到。

“将军,要么回身死战,要么降了吧。”

与他并肩而驱的同样满脸凄然的部曲督,突然冒出了一句。

是啊~

以他们战马的速度,是无法逃脱的。

所以孙布在听罢,面色又露出一丝犹豫来。

他并不想死,逃不脱似是也拼不过,且将诈降变成真降,似是也没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降魏,怕牵连家......”

有些意动的他,刚想低声说些什么,但却被已然追到二十步内夏侯惠一记咆哮给打断了,“挡我者,死!”

“慢.....”

愕然回头,那部曲督连忙抬手想说话,却言半而止。

一支藏在夜色中的箭矢洞穿了他的咽喉,让他带着不敢置信的神情滑落马背。

是陈定射出来的。

没来及为夏侯惠解围三骑夹击的他,直接将箭矢对准了孙布的部曲督,一箭穿喉。

这也让孙布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稍微放慢马速,侧身回首大叫,“这位将军,我愿降......”

“噗!”

伴着一声锋刃刺入躯体的声音,他同样是言半而止。

不同的是,他看着从胸口冒出来半尺长的锋刃,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就被甩动马槊的夏侯惠给抛下了马背。

“吁~”

轻拉马缰绳,夏侯惠放缓马速转回来,下马将孙布的首级给剁下来,提着细细端详,眉目中有些疑惑。

似是,嗯....他方才想说愿降?!

“将军神威!”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后面策马赶到的陈定赞了声后,欣喜指着首级而道,“这便是贼子孙布的首级吧?”

“对!就是他!哈哈哈~~~”

夏侯惠重重的颔首,大笑着将头颅系在马鞍下,且在矫健的跃上战马,还挥手招呼陈定道,“大功告成!放鸣镝罢,知会其他人归去寿春。”

“唯!哈哈哈~~”

陈定也纵声大笑了起来,连忙从箭囊中寻出鸣镝,拉满弓射向了夜空。

片刻后,待远处也响起了几声高亢尖锐的鸣镝,他才含笑对夏侯惠道,“将军,蒋司马得信了,我等归去罢。”

“好。驾~”

夏侯惠轻轻一夹马腹,往寿春而归。

且在此时,他心中还有一句释然悄悄落地——

杀都杀了,还管他是不是要降作甚?

风大,听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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