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斜阳残照,淮水东流。
日间被日头压制住的寒气开始侵蚀笼罩,举目皆寒林衰草,天地间尽是苍凉。
太和七年(公元233年)正月末了,淮南寿春仍旧没有春意生,但它已然悄然到来,降临在人们的心头上。
在天子曹叡的督促下,庙堂以极高的效率对偷袭皖城之战录功了!
诸如满宠、孙礼以及将军张颖乐方等人,各有增户赏赐等。
而被定为首功的夏侯惠,也迎来了难以置信的封赏,乃是转为秩第四品的中坚将军、由关内侯转封都亭侯,食两百户。
中坚将军,最早是魏武曹操设立的,以张辽任职。
那时候这个将军位仍与其他杂号将军同,只是取“中坚”乃全军最精锐兵将为本意,以此来加冕张辽的勇猛善战。后来曹操封公封王之后,中坚将军成为曹魏中军的将佐,以时刻护卫在曹操身侧、随之南征北讨的许褚任职。
再后,参与下辨之战且立有功劳的曹真,被曹操委以中坚将军;但他从武都郡归来长安,就直接被转为中领军执掌宫禁与京畿了。
可以说,这个职位已然是一只脚迈入了中枢。
因为魏国的体制中,秩第五品与第四品是一道天堑,跨过了犹如越过了龙门。
秩第四品且是隶属中军的武职,是有机会独自督领中军外出征战讨伐的,亦有机会一举跃为前线都督的。尤其是在如今的洛阳中军中,中坚、中垒与武卫三营已然有了独立职责,实际地位与骁骑将军与游击将军同,几乎不受中领军约束了。
是的,夏侯惠如今与秦朗平级了。
但夏侯惠知道,这個恩宠是天子曹叡提前给自己的。
因为有斩将之功的曹纂仅是赏赐了些财物,并没有增食户或迁职。
将主越级升迁,而副职不转职,其中关系一目了然——得位与得实质权柄的区别。
天子这是在暗示,日后士家变革的职责与权柄将会落在曹纂身上,而夏侯惠将会调离淮南,归京都洛阳任职。
如此,很难说是谁得利最大。
而且,在录功封赏下来的时候,天子曹叡以新军的功绩为由,还顺势了士家变革的力度,让雍凉与荆襄也开始组建一部两千人的新军,而淮南这一部增至五千人。
其中,夏侯惠督领三千人,而曹纂分出两千独立成军,虽名义上仍归夏侯惠约束,但满宠也可以直接下令调度了。
也就是说,二人在淮南军中,操持的实际权柄上乃是平级。
夏侯惠对此没什么感触。
在先前曹纂赶来寿春赴职的时候,他就隐隐猜到天子曹叡的心意了。
就是吃不准天子什么时候让自己卸下淮南的事务,归去洛阳出任本职而已。
应该也快了吧。
曹纂来淮南不过近一年的时间,天子就将心意流露出来给群臣以及淮南将率知晓了;再过一年等曹纂的履历好看了事务也熟悉了,自己就该被调回去了。这也与曹纂先前说的、天子让他在两年内积功转为安丰太守大致相符。
自然,既然知道了自己日后不会久在淮南,夏侯惠也提前留下一些痕迹。
如在即将扩招的新军中,在麾下三个千人督的人选上,他也提前去寻了李长史私下商议。
此三人是邓艾、焦彝以及扈从苟泉。
邓艾与焦彝这两个人选,李长史是没有什么异议的。
毕竟这两人也参与了偷袭皖城的战事,且还立下了功劳,从五百人督转为千人督属于正常升迁,没有置喙之处。
但苟泉,李长史有些为难。
他觉得自己上报给满宠之后,有很大的机率被打回来。
没办法,作为夏侯惠扈从出身的苟泉,私人烙印太深了,与军中擢拔将率的制度不合。
但他也不好拒绝。
因为曹肇那边乃是王乔出任了副职。
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非是我徇私,抑或者有意为难长史。我本想请长史看能否将骑兵斥候营的主官蒋公俊转来任职,只是被张骑督抢了先,表请他转入骑兵曲任副职了,唯有退而求其次。再者,我不日将告休归去洛阳,恰好错开了新军扩招之际,其他人任职恐难延续旧制。苟若泽在新军初组建时便随我处理事务,对如何安民与督促士卒演武皆熟谙,且在偷袭皖城战事中也有功绩,以他出任千人督,可确保满将军与长史无需担忧扩招而来的士卒战力以及滋事等。”
夏侯惠是这样解释的。
让李长史觉得颇有道理,便表给了满宠。
令人想不到的是,满宠竟只是瞥了一眼,半句话都不过问就直接就准了。
爽快得连李长史都讶然。
原本他都打好腹稿,等着满宠回绝时劝说了的。
“将军为何不对人选斟酌一二?”
带着疑惑,李长史还问了句。
而满宠也言简意赅,一针见血,“新军乃陛下推行之政,自成一系。”
也让李长史瞬间了然。
士家与屯田客都是卑微之人,很容易被笼络、转为私人党羽。
天子曹叡与夏侯惠好不容易才让这些人甘愿为社稷而战,没理由刚打开局面,就让士族世家寻隙安插人选将权柄给窃取了。如此,在扩招之际,从最初的新军之中擢拔将率人选,便是最大程度上保障了新军对社稷的裨益。
而且,夏侯惠都被改职为中坚将军了,满宠怎么可能不知道天子的心意?
不过是千人督的职位而已,顺了夏侯惠的心意不是挺好的嘛。他都要归去洛阳了,以他的故旧出任新军低级将率,也是确保新军继续“纯粹”的举措啊~
仲春二月。
因为青龙见于豫州颍川郡郏县摩陂井中,天子曹叡出广成关临摩陂观龙,遂于丁酉(二月六日)改年为青龙元年,以摩陂为龙陂,本还有意南下荆州南阳宛城观兵与田猎,但得悉了辽东公孙渊使者来朝后,便又归去了洛阳。
嗯,公孙渊让人将孙权使者的首级奉来洛阳表忠心了。
先前他派遣使者前去江东向孙叔称臣,不过是远交近攻的正常操作,意图脚踩两只船的左右逢源而已,并没有做好与吴国南北夹击魏国的准备。
又或者说,他本就没有这番心思。
毕竟江东与辽东道远,而曹魏就在近前。
一旦他举起反旗了,说不定魏国大军都进入辽东数个月了,江东救援还没有抵达呢!
但当孙权派遣使者来封他为燕王、以近万兵马前来观礼搞出那么大阵仗的时候,他就不得不做出选择了。
因为这种事瞒不过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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