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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他自己并不在乎被他人记恨,且屯田积弊他也早就想谏言天子曹叡整顿了,但此事当真不是他所为啊~

况且若是他作谏言的话,那些国之硕鼠不死也残了,哪还有记恨他的机会!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夏侯和见他沉默时,还探过头来,低声的说道,“六兄以为.......此乃天子故意为之否?”

“嗯?”

顿时,夏侯惠凝眉、瞳孔微缩。

他知道夏侯和的意思。

无非是在问,是不是天子曹叡为了缓解先前与公卿百官们闹得太僵,在得了实际利益后,便故意将他推出来让百官们记恨去,从而撇清了自己。

所以他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

哪怕他很清晰的记得,天子在颍川下令诛杀那些官僚与豪右时,还特地将他遣回去淮南了。

因为有些事实,人们都只愿意相信自己认为的真相。

他再怎么解释都澄清不了。

“嗯,此事六兄心里有数就行。”

而问罢了的夏侯和也果如他所料,不等他作答便继续说道,“六兄远在淮南,应是还有一事未知。去岁时陛下对宗亲分封作了定制,也顺势将各王公家中三岁以下的小儿皆记录在案了。”

不过登记宗室小儿而已,有什么奇怪的。

你日常伴驾左右,不思观摩重臣署理朝政心得,竟是对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感兴趣吗?

夏侯惠听了有些无语。

刚想以兄长的身份训示几句,但才张口便又将话语悉数给咽了回去。

因为他陡然想起,安平哀王曹殷正是去岁亡故的。

曹殷是第三位夭折的皇子了。

同样是去岁,才出生的平原懿公主曹淑未满月便夭折,天子曹叡还不顾礼法约束亲自去送丧了。

如今天子曹叡已然膝下无儿女在世。

因此,他下令让有司将所有宗室王公的幼子记录在案,应是在为收养过嗣作准备了。

虽说曹叡如今春秋正富、身强体健,还不止于让魏国迎来君王新旧交替,引发主少国疑的动荡,但经历过一次夺嫡的魏国朝臣对这种事情很关注。

也有人想着“奇货可居”。

比如,若是能打探到天子曹叡收养的宗室子出自哪一家后,便暗地里前去结交,待日后新君继位了,家族便迎来崛起的机会了。

当然了,做这种事的时候要谨慎些,莫让天子曹叡给察觉了。

不然就恐会提前“鸡犬升天”。

“义权,此事日后莫要再提及,不管是对谁。”

沉默了片刻后,夏侯惠肃容戒言道,“我家乃谯沛元勋,与国休戚,莫参合这种事情而引来祸端。”

“嘿,此事六兄不说我也知道。”

不料,夏侯和轻笑了声,“六兄受天子宠信,今归来成亲,自是免不了张罗一番。故而我便想着先提醒六兄一声,莫让一些居心叵测者抓到把柄中伤构陷。六兄是知道的,以陛下的性情,绝容不了这种事。”

原来如此。

夏侯惠点了点头,“嗯,义权有心,此事我知道了。”

“好。”

见六兄应诺了,原本正襟危坐的夏侯和也舒缓了神态。

他急着见夏侯惠,也就是想告知这两件事情而已,其余一些琐碎或趣闻就不需要如此郑重其事了。

比如关乎司马昭的事。

今岁初,都督雍凉二州诸军事的大将军司马懿在雍凉大兴水利,穿成国渠、筑临晋陂灌溉田地数千顷,天子曹叡闻表后大为欣喜,不吝赞誉。

且还想起了被自己下诏禁锢的司马师,所以便有意将去年成家的司马昭擢拔为官。

算是一种补偿罢。

但司马懿得知后便以司马昭年少学浅、尚难堪任为由回绝了。

声称请天子让司马昭再读书修德些时日,待明事理堪任事了再踏上仕途。

另一,则是提及了王基。

因为王基的从弟王乔在淮南期间,夏侯惠给予了历练的机会,所以王基经书信往来知道后,也对夏侯和提了一嘴,让他帮忙转达下谢意。

还赠给了夏侯和许多精制的左伯纸。

左伯纸,是汉灵帝时期,青州东莱人左伯改良的纸张。

原料多用麻料和桑皮原料,造出来的纸厚薄均匀、质地细密且色泽鲜明,但工艺复杂且费时耗力,人工成本很高,且青州当年是黄巾大为扰乱之地,不仅民生凋敝,就连许多技艺都失传了,故而如今左伯纸的流通范围很小。

再者,如今写朝廷诏令都是用简帛,如一些传世的文书则是要刻在石碑或者铸成钟鼎录上,才能长期保存为据。很容易损毁的纸张就没有这种优势,所以公卿与世家皆普遍不使用左伯纸。

王基之所以有,那是因为他乃东莱人。

且年少失孤的他家境并不优渥,所以也养成了用左伯纸日常书写的习惯。

“呐,这便是左伯纸了。”

转达完王基的谢意后,夏侯和还从袖子里拿出卷成一团的左伯纸递过来,“六兄应是没有见过的,我试着用来书写过,墨迹不晕开。但听伯舆兄说,普通的左伯纸略泛黄,且表面有凹凸点,着墨时也偶尔会有晕迹。”

“嗯~”

伸手接过,夏侯惠取出一张左伯纸铺展在案,用手抚摸且细细端详着。

眉目间没有新奇,而是爬满了喜色。

好一会儿,他起身去寻了个庋具将左伯纸给收起来,叮嘱道,“义权寻個时间,让我与王伯舆见一面。”

但夏侯和没有应声,而是摊了摊手。

也让夏侯惠不由紧着问了句,“怎么,义权有难处吗?”

“没有。”

夏侯和摇了摇头,苦笑做声,“此事倒是不难,就是.....就是六兄成亲在即,恐是有些不妥啊~”

“啊,我竟是忘了~”

当即,夏侯惠拍了下额头恍然道。

缘由是王肃与王基因为学术之争早就撕破脸皮了。

而他回来洛阳是为了成亲,若一边与王肃商谈着婚事,一边与王基欢宴坐谈,还真就有点不地道~

但他是真的很期待着与王基坐谈。

不止是因为王基才学甚优,更因为刚刚见到左伯纸的时候,一直苦于囊中羞涩的他已经嗅到五铢钱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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