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请自来的人,是牵招的次子牵弘。
他是督领一千新募乌桓突骑的将率,田豫表请的。
“弘有勇力,颇有父风。”
昔日田豫被召回洛阳计议并州之事时,天子曹叡意募乌桓突骑增他兵,田豫便如此作言,推举牵弘为将率。
对此,曹叡不假思索便允了。
因为他知道田豫推举牵弘的用意,不止是想报答昔日马城之战时牵招及时驰援之情,更因为许多西部鲜卑部落对牵招很是敬佩。
故而让牵弘随在田豫身侧,对经营并州之策是有裨益的。
而牵弘前来拜访夏侯惠,则是感激他向曹叡谏言推行牵招遗策的使然了。
从为人子的角度出发,他当然想看到先父未竟之事迎来一个完美的结局,且若是一切顺遂,他日青史记录河套平原再次归入中原王朝之功时,必然会不吝加一笔“复河套,皆招本谋也”的话语,令家门声誉愈隆。
若是从他个人层次思虑,则是夏侯惠给他添了一個积累功勋的契机。
以他父辈的功勋,他日后踏上仕途成为将率其实并不难,难在于需要熬很长的时间才能崭露头角。
就如昔日魏武曹操时期的功勋武将,如今有多少人的子侄显明于世呢?
哪怕被曹丕恩宠甚隆、功勋堪称魏国外姓第一将的张辽,其子张虎萌荫入仕了好多年,但如今也不过是个牙门将,在中坚营里当个八百骑卒的骑督而已。
他如今被天子曹叡亲自授予官职并参与经营并州之事,就是比张虎等人的仕途走得更顺利了——待河套平原重归魏国疆域之日,便是他转迁之时!
理由是他父牵招在西部鲜卑部落中恩信太隆了,庙堂为了防止第二个辽东公孙氏的诞生,便会将他调任其他地方。
当然了,类似这种调任,庙堂出于安抚他的思虑,自然会是以升迁的方式。
是故,在田豫遣扈从告知他说夏侯惠也来到阴馆之后,他便心领神会的连忙赶来拜会作谢。
人情世故嘛~
不攀交不会得罪人,但不知感恩则会被人诋毁诟病。
夏侯惠对于他的到来颇为欣喜。
虽然耽搁了想私下去请教田豫的时间,但也不急于今夜,且他可以通过牵弘知晓雁门关以北的事情啊。
一是带着感激来拜访,一是放低姿态虚心请问,让才是初次谋面的二人也相谈甚欢。
就是当漫天星辰闪耀夜空、四野寂静之时,是时候该作别归去自己营寨的牵弘却是如此来了句,“素闻夏侯将军勇猛过人,昔日曾以两百骑诛贼子孙布于数千兵马之中,今被陛下遣来随征并州,应是希望将军于万军之中取贼酋轲比能的首级吧?”
这种交浅言深的问题,让夏侯惠略微扬了扬眉。
也许久都没有作答,而是将手放在了下巴摩擦着短须,带着饶有兴趣的笑容静候下文。
无他。
盖因以牵弘如今的身份与职责,皆没有资格向他打听这种事情。
而他竟是不忌讳的问了。
如此便可以推断出此乃田豫授意的。
应是今日军中计议时,田豫听出我言外之意的缘由罢。
但为何他没有直接问秦朗呢?
果不其然。
当牵弘看到他笑而不语时,便也心照不宣露出了笑容来,当即起身行礼道,“将军,此时夜已深,骁骑将军应已然归去歇夜了,若将军尚未困乏,不若随我同去田太守军帐中一晤可好?”
“走吧。”
夏侯惠也随之起身。
少顷,至田豫的军帐。
军帐前的值守士卒应是被提前嘱咐过了,牵弘都不需要让他们通传,便直接挑开帐帘,伸手虚引请夏侯惠先入内。
帐内的灯火通明。
此时负手背对着帐门的田豫,正执着一盏油脂灯站在一张以绳索绷起来的舆图前细细端详,不知在思虑着什么。
“夜深冒昧来扰,还望田太守不罪。”
不等牵弘提醒,夏侯惠便先拱手做声客套了句。
也打断了田豫的思绪。
只是他没有转身,而是回首看了一眼,便含笑抬手对夏侯惠招了招,“此间无外人,稚权莫缛礼,且近前来看舆图。”
此间无外人?
以你与牵招有同袍之谊,牵弘不算是外人,但我也不算吗?
亦或者说,你口中的外人是特指秦朗?
而且,今日午后时你已讲过作战的部署与思虑了,为何还要寻我来看舆图呢?
须臾之间,夏侯惠心念百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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