轲比能已然一统漠北了,哪怕战败了,只需要从漠北召一些部落来漠南便能恢复元气、对魏国边郡造成威胁了。
漠北的生存环境要比漠南恶劣得多。
只要轲比能有召,总会有部落愿意迁徙过来的。
所以秦朗甫一来到雁门郡,便对田豫毕恭毕敬,且对彼提出来的战略拊掌称赞;所以田豫才会想提前在定襄郡杀胡口设伏。
秦朗是希望能一战令塞外鲜卑部落皆丧胆。
如此,哪怕轲比能从漠北召来其他部落恢复实力了,也会因为前车之鉴而不敢再挑衅魏国的威严。
田豫则是想一劳永利。
冀望着此战将轲比能给杀了,不仅威慑漠北的部落不敢迁徙来,就连漠南的部落都因为畏惧魏国兵锋要么臣服要么远遁。
而夏侯惠觉得单凭他们二人的定策,很难竟全功。
因为以秦朗谨慎的性格推断,就令人不敢确凿此战让轲比能一败涂地。
且世事无有绝对。
久在边郡的田豫足以令人信赖,但万一轲比能战败后不走杀胡口呢?
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杀胡口的伏击上,诚不可取也。
所以夏侯惠觉得,得让轲比能与步度根在战后爆发内讧,让轲比能战后即使不死,也会因为威望大跌而永无被推举为鲜卑单于的机会。
如此,才是确保边郡之患不会愈演愈烈的前提,也是让牵招遗策得以顺利推行的基础。
至于如何让此二贼子内讧嘛.......
在田豫提出的战略启发下,夏侯惠觉得魏国很容易就做到了!
一来,轲比能与步度根本就相互攻伐多年,彼此之间不可能推心置腹,时间久了就会爆发争执了。尤其是轲比能想当单于,与步度根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另一,则是步度根有背叛轲比能的先决条件。
他内附魏国已经很多年了。
部落的族众已然尝到了被魏国庇护、有互市便利的甜头,也很难再习惯迁徙不定、日常物资需要赌上性命去掠夺的生活。
叛逃在外的时间久了、尝到的苦头多了,就会想起以前的生活来。
自然,也会群起怂恿步度根再次内附魏国。
而夏侯惠就是基于这两点,给予步度根释放这种“善意”。
他打算让依附魏国的西部鲜卑部落在塞外散布消息,声称魏国与轲比能之间没有妥协的余地了,但仍觉得步度根只是一时步入歧途、是可以原谅的。
如若步度根愿意率族众再次归来内附魏国的话。
而且,魏国可以展现出诚意来。
只要步度根在此番战事中按兵不动,那么魏国便也不会主动去攻击他的部落;哪怕步度根为了自身的生存,不得不对魏国发起攻击,只要保持着“雷声大雨点小”敷衍,那么魏国也愿意体谅他,不会对他有赶尽杀绝之心。
当然了,仅是散布挑拨的消息,并不能令轲比能与步度根离心反目。
所以夏侯惠建议,在秦朗督兵北上时,就且先瞧准步度根的部落所在,然后在战时区别对待——对轲比能的族众穷追猛打,对步度根则是驱逐即可。
如此一来,便可以给他们二人心中种下一颗猜忌的种子了。
若是他们战胜了魏国,这颗种子当然不会生根发芽。
但想击败洛阳中军这种可能性,是真不大,几乎等于无。
而一旦他们战败了,在战场看到魏军区别对待的轲比能,便会质疑步度根心怀二意,哪怕没有与魏国内通款曲,也定是故意保存实力没有倾力而战。
进而也会引发二人的争执。
就算轲比能没有质疑,那些隶属于他的、被魏国穷追猛打的部落也不质疑步度根吗?
没有完成集权的松散联盟,最不乏的就是私心与相互指摘推诿了!
“诚然,如元明所言,此二贼子今难被离间。”
细细讲述完自己的思虑后,夏侯惠笑吟吟的对着秦朗发问道,“然而,若我军如此行事,此二贼子在战后犹不内讧乎?”
“大善!”
而听罢的秦朗,当即拊掌而赞,“稚权军争筹画,我不如多矣!”
且赞罢了,还举起酒囊邀夏侯惠共饮致意,“我本庸人,以年长而得陛下信重委以主将,离洛阳以来心有惶惶,唯恐有负陛下所期也。今先有田太守指点,复有稚权见策,令我心可安矣!”
“元明言重了。”
举起酒囊畅饮了一口,夏侯惠手背擦了下胡须,展颜戏谑道,“你我皆是为国效力,何分彼此?元明心忧战事,便以为我终日玩忽邪?”
“哈哈哈~”
闻言,秦朗畅怀大笑,且还起身真诚实意的做了一礼,“不管如何,此番稚权相助之情,我定不会忘却的。嗯,稚权所言之策,我心许之,翌日待田太守外出归来了,莪等一并过去与之计议吧。”
也顺势起身的夏侯惠,听了当即摇头。
不假思索便推辞道,“元明自去吧。我方才与牵士毅作约了,翌日一早将去他营寨中观乌桓突骑的战术。”
你竟不去?
秦朗微微一愕。
旋即,眼中便流露出一缕感动来。
因为夏侯惠不参与计议,也就是将自己摆在了部将的位置上,表明他是很尊敬秦朗这位主将的。
“夜已深矣。”
而夏侯惠也不等他出声就拱手作别,径直转身往帐外而去,“我所思亦皆叙罢了,且今日多困乏,便归去歇下了。”
也让秦朗从错愕中醒过来,连忙叫了一声,“稚权。”
还有何事?
夏侯惠止步回首,目露疑惑。
但秦朗没有当即说话。
而是沉默了片刻后,才徐徐说道,“稚权,你我相识久矣,且身份大抵类同,可不作外人论。你与我说句实话,可想去杀胡口设伏否?若愿去,我翌日便与田太守说声,让你督中坚营的八百骑过去,且我还可从骁骑营中调拨出五百骑卒归你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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