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到了北邙山庄园的夏侯惠迟迟未至饮宴同乐,并非是他有意为之,而是在进来时遇见了两个人给耽搁了。
一者,是自家七弟夏侯和。
身为诸天子近臣中年纪最小的他,很自觉的候在门口,为许多第一次前来庄园的有功将率指点此地禁忌与规则,以免他们君前失仪或争席,将好好的庆功宴氛围给搅乱了。
故而他见到夏侯惠步入时,也顺势说了些私事。
声称长兄夏侯衡知晓了天子曹叡此番给六兄赏赐的钱财颇多,便觉得先前夏侯惠对阳渠坞堡困顿的诉苦不实,也决定了只将贩马利益所得两成给他。
且特地让夏侯和传言说这是告知而非商榷,让夏侯惠莫要复聒噪。
另一,则是撞见了中书令孙资。
随在御驾之侧的孙资,其实早就与宴了。
但因为有中书省小吏将些许政务传来,他便避席来处理了一番。
嗯,是雍凉都督司马懿的请罪述表。
与秦朗阙下献俘彰功不同,讨平了安定郡北部叛乱的司马懿,非但没有录功请赏,而是以自身不察失责导致治下叛乱起为名向天子与庙堂请罪。
不得不说,浸淫仕途久矣的司马懿属实老谋深算、当真是“人老精”。
地方有叛乱起,也就意味着天子失德以及州郡官府失民心,而司马懿却将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相当于为天子与州郡主官担责了。
且此举也不耽误庙堂对平乱将士的录功封赏。
朝堂臧否赏罚自有法度,有功则录,有罪则追。
而身为托孤之臣的司马懿,不管是身份还是职权如今都算是位极人臣,请罪了也不会迎来庙堂追责。
相反,天子曹叡还会以他谦逊而不吝盛赞之。
而仍牢牢掌控魏国中枢权柄的孙资与刘放,同样对司马懿赞不绝口。
理由是在他的请罪述表中,还针对再次投降求内附的匈奴保塞大人胡薄居姿职做出了处置建议。乃是以其兴兵作乱、不思恩义为由,请庙堂将其征调归洛阳任职冗官安置,其近两万落族众则是皆暂时罚为军奴屯田畜牧,待出产足以补偿叛乱破坏与讨叛损耗后再编入士家,某种意义上算是为国“添户”了。
对于这样的提议,刘放与孙资皆击掌称赞。
毕竟,有秦朗献俘的珠玉在前——光是入冬之前各州郡的上计与僚佐升调、对并州战事的录功与追责、来年军费支出等等事务,就让事无巨细皆过目的中书省忙得脚不沾地了!但因为秦朗的彰功,让刘放与孙资不得不腾出手来考量如何安置这些俘虏!
尤其是录功升迁为平北将军的田豫,也针对如何将河套平原纳入疆域的上表也到洛阳了。
其中有一项就提及人手不足,请求庙堂增配劳力。
若是秦朗也如司马懿一样将那些俘虏留在并州充当苦力,庙堂哪来这么多事务呢?
相形见绌之下,刘放与孙资对司马懿不吝称赞自是理所当然了。
再者,方才前来庄园之途,天子曹叡出于恩荣功臣之心,还让秦朗、曹爽以及张虎等人皆随在御驾左右。
位卑的张虎还好,一路安安分分,半点逾矩都无。
但素来谨慎的秦朗与有谦逊之美的曹爽则是喜笑盈腮,与夏侯献曹肇一起环在御驾之侧,让诸侍中、散骑常侍以及刘放孙资都无法靠近天子!
虽然说秦朗等人并没有顾盼得意、未有目无余子的作态,但连最基本谦让老臣重臣的礼仪都忘了的做法,仍是让刘放与孙资心有不满。
毕竟,他们二人执掌中书省多年,号为“专任”,连三公的任免都能左右!
竟不能令秦朗等人谦让吗?
竖夫,不过是赖田豫之能而得以积功罢了,狂妄之态竟已显矣!
带着这样“不被敬重”的不满,孙资避席来处理政务时,已然想好了如何盛赞司马懿战后处置的高明,以此来“提醒”天子曹叡发现秦朗的庸碌了。
也就在这时,别过自家七弟的夏侯惠步入连廊,与从另一侧转过来的孙资迎面撞见。
“孙公。”
一声招呼,夏侯惠轻颔首拱手作礼,半点都不带犹豫的就侧身让出了道路,很是谦虚的让孙资先行。
此举,不由令孙资略微作楞。
原本他还以为,夏侯惠至多就颔首打个招呼便率先而行呢!
毕竟,庙堂衮衮诸公都有目共睹,眼前这人乃是先驳已故大将军曹真伐蜀、后咆哮庙堂怒斥侍中吴质的“莽夫”啊!
哪料到,他竟会做出避让道路之举?
“稚权先行罢。”
很快就回过神的孙资,脸上泛起笑容,缓声说道,“今日陛下赐宴,乃彰北伐鲜卑诸将率之功耳!老夫岂能夺稚权之恩荣?”
“不敢,孙公莫戏谑于我。”
夏侯惠也露齿而笑,连忙谦言道,“我有幸从征并州,所战不过奔袭马城之举耳。且漠北鲜卑骑甲胄不齐、斗械不良,以虎豹骑与骁骑营之精锐,孰人为将率不能破之?故而我不过有所劳顿罢了,安敢以功自居。”
噫!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