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许家大院的堂屋里依然亮着灯。许老爷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低头抽着水烟,旁边坐着他的两个儿子,许怀月和许正阳。此刻许怀月正焦急地看着他爹,许老爷只默默地抽着烟,没有说话。
“爸,您倒是说句话啊,这件事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许怀月抬头看了一眼父亲,忍不住开口问道。
“哥,你别催,等咱爸好好想想,这不是件小事。”许正阳劝道。
“怎么不着急,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好不容易人家主动开了口,我不晓得你们还有什么好考虑的,依我说,还是赶紧应了下来,我这么说自然是有道理的。”许怀月不理许正阳,对父亲大声地说道。
“咳。”许老爷咳嗽了一声,抬起头看着许怀月,低声说道:“她是你妹妹,嫡亲的妹妹,不是随便什么人。你突然回家提出这门亲事,也没有和我商量就让人上门来提亲,你觉得这合适吗?老大!”说着把水烟重重地放在身旁的桌子上,声音不由大了几分:“你一个做哥哥的给妹妹找夫家,按说也是在尽当哥的义务,可是你不和家里人商量,就擅自答应了下来,你眼里还有我这当父亲的吗?”说着不由咳嗽了起来,许正阳赶紧起身给父亲茶杯里续上水,端到父亲面前:“爸,你别激动,先喝口水,听大哥把话说完,我们再合计合计。”抬眼看了下许怀月说:“大哥,毕竟是幺妹的终身大事,咱们不能操之过急,还是等咱爸拿主意,你说是吧?”
“你们是不知道我这两年在省城过得有多艰难。”许怀月说着眼睛有点泛红:“我一个外来户,初到省城,人生地不熟的,本钱又不大,铺子开张半年都是在勉强维持生计。每月花销又大,又是工钱,又是房租,还有多如牛毛的各项税费,我能支撑下去实属不易啊。”
“是你各人要去的,又没人勉强你,实在熬不下去就回来三,未必然镇上就找不到一口饭吃。”许老爷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爸,我不想一辈子都困在这个巴掌大的地方,去了省城我才晓得,我就是个井底之蛙。在这里,我干得再好,也就是个土老肥,我是下决心要在省城待下去的,以后有机会还想去上海闯一闯,人生一辈子,要闯出一番事业才对得起自己。”许怀月说得有点激动起来,站起来在堂屋里边走边说。
“也是我运气好,就在最难熬的时候,遇到贵人了。你们晓不晓得这回我给幺妹提亲的是哪个?就是我的贵人,省城管救济物资的李委员家的大公子。这门亲事决不会委屈幺妹的,李委员的大公子虽说年纪大了一点,但人家好歹是吃公家饭的,是省城警察局的分局长,也多亏有了他照应,寻常市面上的地痞流氓都不敢来我店里惹事。最重要的是,他爸李委员也一直照顾我的生意,救济署的美国白面一车一车地批给我,让我这两年才挣了些钱。你们说,这种关系,我要不要维持,是不是结成亲家最合适。”
“哥,那个李公子的年纪和幺妹是不是不太合适哦,毕竟幺妹才十几岁,那个李公子都三十好几快四十岁的人了。”许正阳插嘴道。
“你管那么多干啥子,俗话说得好,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还不是日子要过得好才最重要,幺妹要是嫁过去,吃穿用度哪样会缺了她。我是她亲哥,我会把自己的妹妹往火坑里推吗?”许怀月气愤地反驳道。
“说得那么好听,我听起来咋觉得你是要把幺妹拿去换你自己的荣华富贵呢。”许老爷冷冷地打断许怀月的话。
“天地良心,爸,我这么做是为了我各人吗?我哪个月没有往家里汇钱,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好。有道是一荣俱荣一毁俱毁,爸,你要想清楚啊。拿这门亲事来说,一,没有亏待幺妹,二,相当于给我们家找了个靠山。这两年是个啥情况,你们窝在这个小地方,大概是不晓得。现在国内局势大乱,共产党越闹越凶,北方战事吃紧,省城的各类物质越来越紧紧缺,只要我现在搞得到救济署的粮食,转手就能狠赚一笔,到时候管他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坐江山,我手头有钱才是硬道理。”许怀月越说越激动,脸上泛着红光,手舞足蹈地在堂屋里越走越快。
“啪”一把水烟壶扔过来砸在许怀月的身上,许怀月一愣,抬头看去,只见父亲满脸怒色,用颤抖的手指着他,大声斥责道:“你这个发国难财的狗东西,我许家也是儒家门生,怎会出你这种见利忘义,不忠不孝的小人,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不准再踏入许家半步,把你寄来的那些个肮脏钱一并拿起走。”
骂完,许老爷伏案喘息,半天缓不过劲来。许正阳赶紧上前给父亲锤背,平复他的情绪,一边示意站在堂屋里目瞪口呆的大哥:“大哥,你先回屋休息,有啥子明天再说。”
许怀月跺了一下脚,幽怨地看了父亲一眼,懊恼地退出了堂屋。
过了半响,许老爷缓过劲来,颓然地坐下,叹息道:“我咋养了这么一个唯利是图的东西哦,圣贤书都白读了,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许正阳不好评价大哥,只能极力宽慰父亲。
许老爷抬头看了眼许正阳,拉着他的手说:“我就是死,也不会把幺妹嫁给那个啥子委员的儿子。老二,你明天抽时间寻个婆子,让她帮忙打听一下,四乡八里的,有没有门当户对,年纪般配的人家,条件合适的话,就把幺妹的婚事定下来,好让那个不孝的东西死了这条心。”
许正阳点点头,应承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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