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林贝贝轻轻扯了扯贝琳衣摆，有些疑惑，“你不是说过年不可以哭吗？”
这是刚刚来这里的路上，贝琳跟林贝贝讲过年的各种习俗时才讲过的。
“是，确实不可以哭……”
林贝贝嗓音无措，贝琳立马擦掉脸上的眼泪，深吸口气，然后一把抱起没比病床高多少的林贝贝，和外婆介绍，“外婆，这是林贝贝，是我当年……生的那个孩子，只是当初出了一些意外，我才以为她……总之，后来林衍笙把她给找回来了，我也才和她相认不久。”
老人才刚醒来，行动不便，思维也很迟缓，为了方便外婆理解，贝琳语速很慢，说完，又给了外婆一些时间来消化这件事，才又转过头去和林贝贝介绍，“这是妈妈的外婆，你可以叫她太姥姥。”
“太姥姥！”林贝贝乖乖喊人。
病床上，才刚醒来的缘故，老太太甚至不太说得出话来，这时嘴唇颤了颤，好一会喉咙里才发出个类似应答的音节来。
瞧见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老太太眼泪掉的更凶，一时竟有些控制不住。
见状，林贝贝满脸无措，不理解太姥姥为什么在不可以哭的这一天一直哭。
还有刚刚妈妈也是……
他们大人的世界真难懂！
“妈妈，太姥姥是不是不舒服？”因为这是医院，林贝贝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
“不是的，太姥姥只是第一次见贝贝，她太高兴了，所以才这样。”贝琳一边给外婆擦眼泪，一边给林贝贝解释。
林贝贝眼珠子一转，想起什么来，“那我明白啦，这叫喜极而泣对不对？”
这个妈妈昨天才教过！
贝琳失笑，“对，这就叫喜极而泣。”
“那妈妈，所以过年不可以哭，但是可以喜极而泣对吗？”林贝贝小盆友瞬间又有了新的疑问。
“……”
外婆还哭着，贝琳只能点头，“如果是特别高兴的事情，那就可以。”
这么回答的时候，贝琳已经做好林贝贝下一个问题会问怎么才算特别高兴的事情的时候，小姑娘瞪大了眼睛，“所以太姥姥见到贝贝特别高兴呀？”
林贝贝小嘴一咧，然后特别认真的抓住老太太的手，往自己脸上贴了贴，“那贝贝见到太姥姥也特别高兴！”
林贝贝的这个反应完全在贝琳意料之外，但同时又觉得格外的窝心，她的小天使真的是个非常非常善良的女孩。
当然，这个举动也惹来了老太太更多的眼泪就是了……
贝琳有记忆以来，真没见外婆这样哭过。
之后母女几乎齐齐上阵，哄了得有一个多小时，老太太的眼泪才算止住了。
不过才从昏迷中醒来的人，到底精力有限。
这么哭了一场，老太太很快又睡过去。
这一觉漫长，直到傍晚，人才醒了过来。
期间，贝琳母女就在病房待着，两人往北城那边去了电话，让林贝贝跟爷爷奶奶还有姑姑准姑父分别拜了年，之后又窝在一块看了部动画电影，这么待着倒也没觉得无聊就是了。
因为刚醒来，肠胃还不能适应正常的饮食，老太太的晚饭是医院这边特制的一些流食，贝琳母女就简单吃了些外卖。
医院这边有靠谱的护工照应着，吃过晚饭，等老太太又睡着，贝琳就带着林贝贝先回去了。
到家也才八点多。
贝琳在路上就想起自己早上做的那个蛋糕了，这时进了门，直接问女儿，“贝贝，要吃蛋糕么？”
“要！”林贝贝当然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
贝琳就领着女儿去厨房。
结果你猜怎么着？
那冰箱打开，蛋糕倒是还在，只是她早上放进去的明明是一整个蛋糕，可这会竟然只剩四分之一了！
是冰箱饿了趁她们不在，就把蛋糕给吃了呗？
而且这冰箱还挺能耐，会用刀，蛋糕切的齐齐整整，那是一点没失手。
从进门到现在，走进厨房这一路，至少家里摆设是正常的，和她们早上出门前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冰箱里其他东西也还在，唯独蛋糕少了四份之三。
这事儿有些离奇，甚至有些恐怖。
可不知道为什么，贝琳竟然一点没觉得害怕，甚至还魔怔的生出一点期待来……
“妈妈？”
直到林贝贝不解的嗓音响起，贝琳这才回过神来。
然后抬手把剩下的蛋糕拿出来放到桌上。
转身又拿了碟子和刀，从那四分之一上切下一角。
她早上这个蛋糕原本就做的不大，但因为是晚上而且是甜食，贝琳实在不敢让林贝贝吃太多。
过后塞了个勺子给她，让她自己吃蛋糕，自己则是找了个借口，匆匆上楼去了。
这一路十分安静。
到楼上，贝琳直奔主卧。
可是打开房门，里头黑漆漆的，开了灯，里头依旧静悄悄，一切和早上出门时无异，就连换下后随手丢在床尾的睡衣，也没有挪动过分毫。
卫生间里也没人。
接下来，贝琳又挨个检查了这一层所有的房间，还是没人。
楼下也一样。
所有能藏下一个活人的地方，贝琳都没有放过，可是不要说人，就连头发丝儿，也没能找到一根不属于她们母女俩的。
贝琳泄下气，顿时就有些自嘲。
一次又一次，她到底是在胡乱期待些什么？
等她重新回到厨房，林贝贝已经吃完了切在碟子里的那一小角蛋糕，整个趴在桌上，拿着勺子在挖剩下的另一块了。
“贝贝，不可以再吃了哦。”贝琳把蛋糕往桌子另一边挪了挪，又伸手去拿林贝贝的勺子。
结果小姑娘眼疾手快，看勺子上还有一些奶油，连忙就把勺子塞进嘴巴里，舔了又舔，才意犹未尽的拿出来。
小眼神可怜巴巴看向贝琳，“妈妈，你一点儿也不公平。”
贝琳差点被她这个模样给逗笑，但干咳一声，倒是忍住了，“那你说说看，妈妈怎么不公平了？”
“你看这个蛋糕，我们两个人应该一人一半才公平。”
小姑娘眼睛黏在蛋糕上了一样，说话时偶尔挪开一下，然后又迅速落回去，“可是你刚刚切给我的那个好小好小，剩下的那个好大好大！”
贝琳听她说完，也认真和她讲道理，“因为妈妈是大人，饭量本来就比你大，而且这是甜食，无论大人还是小孩，晚上都不可以吃太多甜食，因为不健康，所以妈妈也不会把这些蛋糕都吃完。”
事实上如果这不是个生日蛋糕，贝琳是不会在这个时间把蛋糕给拿出来的。
听到这，林贝贝眼睛一亮，“浪费粮食可耻！”
“对，浪费粮食可耻这一点也没错，可是妈妈并没有浪费，剩下的等下可以放进冰箱，然后明天再吃。”贝琳这么解释。
林贝贝从来不是胡搅蛮缠的小朋友，道理都能听进去，蛋糕诱惑虽大，但是妈妈的话也很有道理。
于是林贝贝挪开眼，和妈妈商量，“那明天白天吃，可以多吃一些吗？”
“当然。”
其实蛋糕原本也没剩下多少，等下贝琳再切掉一小块，剩下的就更有限了，“剩下的明天白天你可以全部吃完。”
全部诶！
林贝贝高兴的朝妈妈伸手，“拉钩！”
贝琳配合。
不过高兴过后，林贝贝就又当回贴心小棉袄了，“蛋糕那么好吃，我还是和妈妈平分吧。”
贝琳摸摸她脑袋，心里很有些欣慰。
就是不知道剩下的蛋糕半夜会不会再离奇失踪了……
这一夜，贝琳睡得不太好。
上楼洗澡哄睡女儿之后，她一直留心着楼下的动静，为此，她连房门都没有关，但哪怕这样，也还是忍不住隔一阵就下楼一趟，然后开冰箱看那块蛋糕还在不在。
在她上下楼十几趟之后，天总算亮了，那块蛋糕也依旧还在。
早上，最后一次打开冰箱盯着那块蛋糕看的时候，贝琳在冰箱前站了很久，冷气一阵阵迎面而来，她像没有感觉到一样。
有那么一瞬，她感觉自己像个钓鱼执法的变态……
碰！
贝琳烦躁的关上冰箱，心底某些期待似乎也被这一下给撞碎了似的烟消云散。
这天开始，贝琳跟林贝贝的生活状态又变成了两点一线，每天不是家里就是医院。
外婆身体还需要修养，至少暂时还不能做复健。
到初六，林嗣源夫妇来了趟北城，同行的还有林听和秦让。
除了去医院看望了老太太，他们一行人在T城待了快一个星期，才回了北城。
而他们离开T城不久，沈繁繁就又和徐司宸一道过来了。
沈繁繁其实早就想来了，除夕那天得知外婆醒了的消息，她原想着自己最迟初二肯定得过来。
但人算不如天算，初一那天夜里她起来上厕所把脚给崴了，之后愣是修养了俩星期，徐司宸才终于同意她出远门，而且前提还是必须和他一起。
这一趟除了看望外婆，沈繁繁还带来个重磅新闻。
“林茂基落网了！”
看过外婆，一行人返回贝琳的住处。
贝琳倒了咖啡过来，刚坐下沈繁繁就迫不及待的跟贝琳分享这件事，“我说为什么除夕那会林家要对外发那么个声明，我当时还挺纳闷，人都死了好几年了，怎么这时候把旧账翻出来对外公布，结果人竟然没死！我现在一想到我参加过他葬礼我就浑身寒毛直竖！”
林茂基还活着的事情虽然早不是什么秘密了，但这是对林家内部而言，沈繁繁对此并不知情。
所以可想而知沈繁繁得知林茂基被捕的时候有多震惊。
“什么叫落网？”
贝琳注意力全部被这句给吸引，一时根本分不出心思管沈繁繁究竟多震惊，“是他被林家人抓了，还是因为犯罪被逮捕了？”
她这样一问，沈繁繁立刻回过味来，“所以你知道林茂基还活着？是最近才知道的，还是当年就知道？”
“最近。”贝琳简短答一句，又催她回答自己的问题。
沈繁繁还在理时间线，倒是旁边徐司宸答了句，“是被逮捕了，同时被抓的还有林一凡。”
确认了这点，贝琳甚至懒得追问林茂基被逮捕的罪名是什么，毕竟这人实在作恶太多，随便一桩都够他进去喝两壶的了。
至于林一凡……
她就更懒得关心了。
贝琳现在关心的是，被逮捕就意味着林茂基最终还是现身了，而这是不是也意味着……
心底有个猜测跟着萌芽，接着便见风长。
她看向徐司宸，下意识觉得他应该是知道些什么，可那个问题到了嘴边，却又怎么都问不出口。
她不敢……
实在是这段时间以来，期待过太多次，也失望过太多次了。
最终，贝琳叹了口气，把到了嘴边的问题咽下，然后换了一个，“北城那边……现在具体什么情况？”
对此，徐司宸的回答有些模糊，“算是尘埃落定吧。”
尘埃落定。
贝琳把这几个字在心里默念一遍，神色跟着暗淡下去。
失神中，她没注意到的是，那边沈繁繁跟徐司宸对视一眼，前者分明迫不及待想说什么，但被后者用眼神给制止了。
有些事儿，船到桥头自然直，本来也不需要他们多嘴什么。
沈繁繁本来也不是个能藏得住秘密的人，这时忍的辛苦，抓肝挠肺的差点把持不住。
最后干脆转移话题，“贝贝呢？说了这么久的话，怎么一直没见着她？”
贝琳回过神来，压下眼底惘然，才回答，“跟她新交的朋友玩儿去了。”
年前在这里住了挺长一段时间，林贝贝在小区里交到了很合得来的朋友，过年前林贝贝回北城那会，几乎每天都会雷打不动的跟她朋友通电话，这会又来了北城，两人自然就又玩到了一块。
“那我去找贝贝玩，这么久没见，还怪想她的。”沈繁繁起身，准备去找林贝贝。
徐司宸虽然对跟小朋友相处没什么兴趣，但沈繁繁去，他自然就也起身，跟着一块去了。
而贝琳只好跟着起身给他们带路。
徐司宸北城那边还有工作，因此两人并没有在T城这边待太久。
这两人走后，贝琳母女的生活又恢复成之前的样子。
时间过得也快。
转眼便出了正月。
修养了一个半月之后，医生的意思是，贝琳外婆可以开始做复健了。
贝琳当初是体会过复健的痛苦的，何况外婆还上了年纪，身体素质自然不能和年轻人比。
因此贝琳一听说要开始做复健，当即便如临大敌似的绷紧了神经，就怕外婆轻言放弃。
结果外婆比她想的要坚强的多。
大概是太想站起来了，又或是受够了这种只能躺在床上，事事需要人照应的日子，小半个月复健下来，老太太对医生的话配合的不行，哪怕确实辛苦，也丝毫没有一点退缩的意思。
贝琳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三月草长莺飞，天气渐渐转暖时，老太太总算可以丢掉拐杖，然后走一小段路了。
贝琳是一点点见证这个过程的人，看见外婆丢掉拐杖的那一刻，她眼眶发热，几乎想也不想的就上前拥抱住外婆。
可是这天傍晚，医生跟她谈话中，却透露出一个不大好的消息来。
“贝小姐，其实到目前为止，您外婆已经可以出院了。”
这话乍一听，其实没什么不好的意思。
贝琳甚至在听到出院两个字时，还为外婆高兴了一下，毕竟在医院住了这么久了，老太太肯定也是想家的。
从车祸到现在，外婆的小院已经重新修整恢复成了原样。
修好后，贝琳还去看过，里头已经一点看不出火灾的痕迹了。
不过就是出院，贝琳暂时也不打算让外婆住回小院，没别的原因，主要是小院离医院太远了，万一有个什么恐怕不能及时过来。
何况只是出院，复健还没有结束。
所以出院之后，贝琳打算让老太太先住在医院附近的别墅里。
想到这里，贝琳就问医生，“那之后是每天来医院复健么？”
“这个都可以，其实再有一个月左右，复健就差不多结束了，之后您也可以选择让老太太在家复健，到时候让护工上门就是了。”
医生说过这个，却又忽然欲言又止。
贝琳不解，“是还有别的问题么？”
“贝小姐，您还记得我之前和您说过的么，您外婆这个年纪，加上车祸受伤严重，哪怕复健也很难恢复如初。”
闻言，贝琳点头，表示记得。
见状，医生才继续说，“贝小姐，就目前而言，之后一个月的复健，其实也只是对现阶段的一个……算是巩固。”
医生说的婉转。
贝琳微微皱眉，还是很快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你是说我外婆之后，不会比现在更好了，是这个意思吗？”
“差不多，纵使再好一些，恐怕也有限。”医生叹气，他们其实也尽力了，毕竟老太太能醒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个奇迹了，“之后短距离的行走应该没有问题，但想长时间走路，恐怕还是得拄着拐杖才行。”
“我知道了……”
贝琳神色还算平静，其实她也弄不明白，自己听医生说这些时候的心情，不算多好，但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只是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外婆认真复健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有一些心酸。
毕竟说到底，外婆所经历的本身就是一场无妄之灾……
想着这件事，回去时贝琳就有些心不在焉。
林贝贝下午在邻居家和她的小姐妹玩，没跟着去医院，所以贝琳是自己回来的。
到家，车子停下，还是司机提醒，贝琳才回过神来，开门下车。
“琳宝。”
贝琳正要进门，听见有人喊她。
等她下意识回过头去，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就这样静静站在落日余晖里。
一瞬间，贝琳像是不小心掉进某个美梦碎片里。
就在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幻觉的时候，那人依旧站在原处，朝她张开了手，“琳宝，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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