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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咬了口李子后,大摇大摆地回到原位,又肆无忌惮地盘腿坐在榻榻米地板上。

从霸气横扫在场诸多重臣,到懒散怠慢地啃着李子,信长刹那间又完成了形象上的无缝转换。

现在的他,无论神态还是言行,都又恢复到往常那个“尾张大笨蛋”的印象中。

然而土田夫人的脸色越发阴森。

她很清楚信秀去拾这个被打落在地的李子,就是在公开向所有人发出一个强有力的信息。

那就是不管有多少人反对,他都不会考虑所有为信长谋划并定立的策略。

不管是将信长立为继承人、或者为他迎娶美浓国的公主,这些策略统统不会有任何改变。

“夫人。”

“是。”

“有件事,信长说得很对。虽说做父母的在诸多孩子里难免会有偏爱,但表露得太明显了,恐怕会让那位美浓公主笑话。”

“啊……是,我知道了。”

作为名门之女兼尾张国的主母,土田夫人当然不会做出在重臣面前去反驳丈夫的这种事,纵然内心再不情愿,她也只能强忍怒火垂下眉眼作答。

至此,信长的大获全胜已成定局。

从围攻他的重臣到为难他的土田夫人,反倒统统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一齐变成被他击败的小丑。

感到惊诧的不只他们,还有跪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政秀。

一直以来,政秀都充当着信长义不容辞的守护者这个角色,为他遮挡住所有的责难与非议。

他为信长操心得太多、也伤神得太久,这是他第1次见识到信长霸气压制住所有非难的能力。

他非常意外。

作为从信长两岁起便陪伴与守护在他身边的家老,政秀自认但凡信长动动眉毛,他都能马上猜到这个少主在打什么念头。

可信长先前的一系列操作,那种快狠准的反击手法,却有着他未曾接触与发现过的陌生一面。

就在政秀怔怔地看着信长,觉得眼前这个由自己一手带大的少主突然变得陌生时,信长心有灵犀地对他转过头来,痞笑着眨了眨眼睛。

就是这一个俏皮的眨眼,使政秀的心一下子变得柔软:

这么不羁又肆意的举动,在两人共处的时光里上演过无数遍。

坐在对面的那个少年,举手投足仍旧有着政秀熟悉的痕迹,依然是让他大为头疼又无比疼爱的少主信长!

连续吃完两个李子的信长,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肚子之后,又很不得体地打了个饱嗝。

只是对他再次故态复发的肆无忌惮,那些才刚被他教训过的重臣们多少都收敛了一些。

就连满脸难以掩饰厌恶之情的土田夫人,也不得不变得有些忌惮。

“好饱啊。”打个饱嗝后,信长又张大嘴巴打了个呵欠,百无聊赖地当众伸直双腿,“我说老爹,要是没什么事我就溜了。”

“等等!”

信秀伸出手来,并作势往下拍了拍,示意正准备站起来的信长重新回到座位上。

“看你刚刚力驳群臣的样子,就代表是对这桩婚事没有意见了,对吧?”

“如果我说‘我才不要娶那个美浓国的什么公主呢!’,老爹你就会改变主意么?”

“婚事都谈妥了,这可是两国之间的战略大事,岂是说改变就能改变得了的?这道理你才刚对秀贞强调过,该不会一下就忘了吧?”

“所以了,既然不管我怎么说,这件事的结果也不会改变。而且老爹你要说的事,我已经全都听完了,那么现在开溜就没问题了,不是吗?”

还不待信秀回答,信长就自作主张地站了起来。

在他直起身体的瞬间,居然童心未泯地对信秀吐了吐舌头,又露出标志性的歪嘴坏笑。

他才刚向前探出右脚,转瞬间居然就脚下生风地朝着廊道疾奔了过去,毫不在乎地抛下所有家臣,就这么风驰电掣地溜出正殿。

信长开溜得实在太过贸然。

那些先前还被他的霸气驳斥唬得一愣一愣的家臣们,在反应过来后又是一片唉声叹气的责备:

“真不像话!主公都还没回话,少主就横冲直撞地跑了出去,哪还有半点继承人的样子呀。”

“要我说,像信行公子这样品行端正的人,倒更有我们尾张国继承人的风范呢。”

“才刚以为他突然间换了个人,没想到是本性难移。不知道美浓国的公主看到他这副样子,该是作何感想?”

家臣们的非议,无疑又给了土田夫人贬斥信长的理由,她立刻凑近信秀,压低声音埋怨道:

“主公,这么不识大体又鲁莽冒失的笨蛋,怎能堪当继承人大任?还请主公仔细思量为好!”

不过信秀显然并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只是低下眼梢浅浅地笑了笑。

这只曾领着织田军进击邻近诸国的尾张之虎,此刻的表情就像一个拿孩子没辄的普通父亲。

美浓国·稻叶山城·黑书院

道三静静地看着庭院的窸窸细雨,手中折扇开了又合、合上又开,如此重复多次后,他才将视线转向侍女长藤泽寄天晴。

“寄天晴,去请公主来,告诉她我有件重大事情要说。”

“是。”

在寄天晴离开后,黑书院里就只剩下道三和家老崛田道空两人。

仍旧陷于思绪万千中的道三缄口不言,随侍在旁的崛田便也不言语,君臣两人只是遥望着那不时被风拂落的树叶。

没过多久,如猫般轻盈的脚步声就从廊道传了过来。

伴随着这阵轻盈脚步声的,还有穿在最外侧的华美打挂,在地面拖行所发出的轻曳声响。

“父亲,听说您有重要的大事要告诉我么?”

一个如出谷黄莺般婉转动听的声音,从廊道传了进来。

一直静默着望向庭院的道三,严肃的神情因着那声音而发生了变化,眼中噙满笑意地沿着声音传来的拉门处看去。

浓姬就这样嫣然踏入黑书院。

她穿着京都名裁缝亲手缝纫的深红打挂外衣,打挂上绣着栩栩如生的锦鲤与莲花,她每走动1步,那些锦鲤便像随着她的莲步而轻轻游动一样。

打挂外衣之下,是洁净如雪的和服,就如同她的肌肤一般晶莹剔透。

在踏进黑书院之际,庭院吹来的风刚好拂动浓姬那头诗般长发,于是发丝轻扬之下的她,又平添了一股宛若随风轻曳的樱花之美。

“来,坐。”

道三抬起茶壶,为浓姬倒了一碗清香四溢的茶,温和地将碗搁在浓姬面前。

浓姬却不急着喝这碗茶,而是睁着那双明亮的剪水双瞳,仿佛在一心等待着道三的回答。

知女莫如父,熟知浓姬性情的道三,索性选择对她开宗明义地直奔主题。

“浓姬,为父已经作了决定,将你许配给尾张国的少主织田信长了。”

这个被严密封锁的消息,就连奉命请来浓姬的侍女长寄天晴也是第一次听到,跪坐一旁的她眼里也不禁闪过意外之色。

但对牵涉到终身大事的浓姬而言,却没显露出半点慌乱与不安的反应,反倒从容自如地迎向道三端详着她的目光。

“信长?父亲是说要将我嫁给那个号称‘尾张大笨蛋’的织田家少主信长么?”

“没错,这是我和织田家当主信秀的约定。”

浓姬不置可否地偏过脸颊,挑衅般地问:“如果我拒绝呢?”

“我蝮蛇的女儿,自然也是蝮蛇。”道三严肃地回应道,“如此冰雪聪明的你,应该知道身为一国公主,有些与生俱来的责任是怎么也推不掉的。”

“即使明知道对方是尾张第一大笨蛋,父亲也要将心爱的女儿嫁过去么?”

“浓姬。”道三轻声叹了口气,“这已经不是两个家庭的婚约了,而代表着国与国之间的约定。”

“看来父亲显然心意已决,我再反对也没用了。”浓姬对于个中轻重,自然能衡量得清楚,“那你让我嫁过去的用意是什么?”

“用意?”道三一脸愕然,“若非说用意的话,为父只希望通过这场联姻,能促进美浓和尾张两国和睦,让百姓免受战争之苦。”

这番大公无私的话,却让浓姬听得嫣然一笑。

当笑容在她脸上绽放的时候,就犹如春风吹过满花遍野的大地一样让人心醉。

“父亲在我面前还要演戏么?您会忍痛让我嫁到尾张国去,恐怕就因为信长是个笨蛋吧?”

“喔?这又是什么道理?浓姬,说来为父听听。”

道三似是被浓姬这番话引发了兴趣,将整个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女儿身上。

“倘若信长真是个笨蛋,那么在他继位之后,织田家的势力便会削弱,届时恐怕会有不少暗藏祸心的家臣趁势作乱。”

“那时候,只要身为岳父的你毅然出兵支持,便可轻而易举地将尾张国收入囊中。”

道三听得心头一凛,既惊叹女儿那洞悉世事的眼力,又感慨浓姬为什么会生为女儿身。

若她生为男子,道三一定毫不犹豫将她立为继承人,只可惜她生而为女子,无论道三多么宠爱赏识她,最终却只能迎来父女的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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