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只上了一台冰鉴子,却是冷得出奇。
王卫氏默坐着,铁青了一脸。三足雕花掐丝炉子里头的香逐渐燃尽,隐隐冒着薄烟。
白大娘子搀着文氏在侧间儿大炕上坐着,文氏眼角闪着泪光,轻偎在白大娘子身上,脸色依旧泛着红,是适才被气的。
沈家几个姑娘立在文氏一侧,沈水烟神色平平,望了眼儿窗外,想来又是过了许久。
“亲家是把我当外人,现下不知从哪儿冒出这档子事,若我不来,可是打算一直瞒着了?”白大娘子握着女儿的手,不咸不淡道。
王卫氏不占理,闷闷不答。
这会儿门下帘子被掀开,朱妈妈握着帕子进来,瞟了屋里的主子一眼,意料气氛不对,压身行礼:“大娘子,许氏打发好了,这会子托了文二哥儿去寻大郎君。”
言罢,见王卫氏额首回应,她便压步上前,招呼几个丫头进来点香上茶。
文氏这会儿子情绪稍稍稳定住,大娘子睨了外头一眼,见王卫氏仍不为所动,便冷冷哼了一声儿。
转而轻轻安慰女儿:“母亲在这儿,你只不要怕,受的什么委屈,只管说。”
文氏眼波流转,有些怯懦的瞥了外头一眼儿,缓缓收回视线:“只女儿上回归家说的那般,大郎他在外头宿了几日,我身子重贪睡,只没在意,当是同几个好友谈诗论赋,却是不想无端冒出个女子,”
文氏顿了顿,轻抹了眼角的泪,眼睫浸湿,又继续:“穿的不三不四,只当是来打秋风的,哪想撒泼闹了几次,正要赶她,不想大郎回来亲口认了,只说这许妙娘身世不好,他自酒楼里头救过她一回,她便以答谢为由,几次三番寻过他,一来二去便是有了牵扯。”
她细声细语说了几句,便又是忍不住,一口气哭了出来,眼泪打湿了大块帕子,连同鼻尖也挂了一滴清泪,只伏在白大娘子的肩上抽泣。
白大娘子拍着她的后背,眼里亦泛出了泪花,语气多有不耐烦:“我贤姐儿在家里是何等的疼爱,从小娴静乖巧,谁人见了都是要夸上一句的,如今到你家,却要受这腌臜气。”
王卫氏身子轻颤,绯红爬上脸颊,大气也是不敢多喘,终于好声好气地开口:“贤丫头是好孩子,我们都懂得,否则自不会三书六聘迎她进门,放下心来让她掌管大房中馈。”
这话儿一出,本是有意平了白大娘子的怒火,哪料是正中下怀,白大娘子有些被气笑:“好话谁人不会讲?不怨我翻旧账,那回若不是我豁出脸子,贤姐儿能分院儿?现下好容易出了那虎狼窝,倒又进了这头的蛇鼠洞。”
这话儿说的有些急,白大娘子血红了一张脸,文氏觉出不妥,拉了拉母亲的袖口。
“我是做母亲的,亲家娘子膝下也有不少儿女,怎就不知天下父母心,心是铁打的?我贤姐儿肚里装的是你家的血脉,怎就狠得下心叫她受波折。”欲服人,先攻心。白大娘子语气软下来,眼角挂泪。
不等王卫氏开口,这头的沈水煣手肘抵了抵一壁儿的沈水烟,喃喃低语:“我站得脚发酸,这满屋子的事儿又不光彩,我们留着也无用。”正说着,她捶了捶自个儿的肩,轻叹口气。
“二姐姐,有些事儿由琐碎而见深远,舅母不下逐客令,自有她的情理,咱们还是静观其变的好。”沈水烟喃喃,这话儿不置可否,她宴然抿唇。这会儿又是过了许久的,想是她大哥哥有意躲着,不然早该到了。
她霎了霎眼儿,朝着外头瞟了一眼,王卫氏脸色依然不见好,微微拧眉,嘴唇紧紧抿着,心口起伏不定,却是难察觉的,只见她手上的帕子被绞的走了形儿,一语不发,继续默坐着。
白大娘子灰冷着张脸,微微侧过身去,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王卫氏的身上,嘴角微微翕动,欲言又止。
又不知过了多久,此时日头已爬得老高,丝丝缕缕的光线如金针般刺穿窗纸透进来,洋洋洒洒的散落在窗棂上,炕上暖洋洋一片。小丫头见状,忙上去放下半边叉竿儿,顺道儿试过茶水,已是冷了许久,却是一口未动。
沈水烟眼前儿起了层薄雾,眼睫轻轻打着颤,只觉身后半边被日头灼得火热,她抚上脸颊,指腹贴上鬓发时有些隐隐发烫。
这会儿小丫头进来布了新茶,她这才微微动了身儿,瞧着身后日头被遮住,这会儿好不容易松快过来。只觉着后背湿漉漉的一片汗,身上的小衣粘腻在肌肤上,她心中暗道,这会儿子捂着,回去该是要着凉了。
想及此,她微微抿唇,捧过热茶吹过,正要吃,却听外头传来些许动静,随即便听帘子被掀开,小丫头火急火燎的进来通报:“大娘子,大郎君回来了,这会儿子正同文家郎君候在院儿里了。”
王卫氏听了,眼底闪过一抹喜色,倾身向前疾声儿道:“快快让他进来。”她微微松开紧绷的帕子,舒过一口气来,瞥过侧间儿的白大娘子,却寻不到她的喜怒,只瞧她正襟危坐,神色平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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