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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元1091年。

大夏帝国。

夏京。

这个故事的主角,正在出席自己的葬礼。

主角叫商年,商年知道自己是主角,因为他也是导演,这是他自导自演的第一百零一个故事。

故事的第一幕,是转生后的商年、出席他的前世、第一百个故事的主角的葬礼,一场国葬。

十万人安静地站在夏京郊外,迎接一具棺木的归来。

临时设置的巨型银幕,播放着夏京远郊的画面,从机场到近郊的公路上,是一行迎棺的队伍,步行而来,已有半个时辰。

当头抬棺的,是为当朝皇帝。

继位刚满五年的夏皇,国色天香,凰冠龙袍,但最夺人眼球的不是皇威赫赫,而是扛棺的一双手。

羊脂白玉的双手,两小指齐根而断,只留狰狞的疤痕,惊心动魄。

摄像头聚焦于此,安静的旷野上多了些喧嚣,是人们的叹息。

面无表情的商年,看着那双手,这一世,第一次神色变化。

借着喧嚣,他拍了拍身旁一男子的肩膀,道:“兄台,我想请教一下……陛下的小指,因何而断?”

顿了顿,在男子看外星人的诧异眼神中,他又补充道:“商元帅被俘后,我闭关苦修,已近半年,一个时辰前,才因父命出关,不想,竟是要来参加商元帅的葬礼。”

男子这才恍然大悟,叹了口气,道:“原来如此,那你还真是……可怜……今天要听到太多噩耗了,先说说陛下的小指吧……商元帅被俘三月后,以身殉国,死讯传来之夜,陛下自斩双手小指,以断面在皇城墙上写了血书,‘大夏多慷慨悲歌之士’,号召为元帅复仇,苍天震怒黎民激愤,将帅兵卒悍不畏死,甚至陛下又亲率禁军以先锋军出战,这才在三月之内打穿了大西洲防线,打出了大夏百年来最大的一场大胜。”

“……原来如此。”

商年轻叹一声。

明明并未亲眼看到,眼前却清晰地浮现出了那个孩子倔强的背影,在皇城墙外,在跪了一地苦苦哀求的文武百官面前,用鲜血淋漓的小指断面,在风霜雕刻千年的红砖之上,一笔一笔地留下猩红的血书,直至磨出森森白骨。

九个字,要写多久呢?

难怪,齐根自斩的双指,却留下了如此狰狞丑陋的疤痕。

明明,是那么爱美的一个孩子。

商年又叹了口气。

这时,银幕画面一转,浑厚雄壮的音乐响起,旷野十万人精神一震,知道抬棺队伍已经走上了最后半个时辰的路程,直播暂停,该宣读帝国对商元帅的“盖棺定论”了。

商年也收起思绪,看着自己上一个故事的“结算画面”。

这场盖棺定论,长达半个时辰,一开始,是以纪录片的形式播出的。

配音演员的声音,所有人都很熟。

那是夏皇本人。

“左相之子,名曰商年,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纸醉金迷,花天酒地,十六年间,一无是处,为京城所不耻。”

长篇累牍,重章叠句,说的却都是对商年此人前半生最彻底的否定,然而,旷野之上,却没有一个人因此露出半点不悦,反而皆是莞尔一笑,甚至有几位公主贵女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但那些笑容,却很快转为了悲凉。

“如果我能替元帅选,我宁愿元帅纨绔一生。”

商年听到不远处的一位年轻女子低声出言,旁人看了看她,有欲言者,但欲言又止。

或许,很多人都像她一样想。

银幕上,正播放着商年少年时为数不多的照片和画面,尚未及冠的翩翩贵公子,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笑容满面。

“大司马大将军之女,名曰朝言,国色天香,温文尔雅,知书达理,坊间有云,乃皇宫之外第一美人,奈何,少与商年指腹为婚。”

银幕上又出现了一位二八芳龄的白衣少女,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是可谓“国色天香”。

这一次,旷野之上又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

“陛下这话,多少带点个人情绪。”

之前递给商年手帕的女子笑着摇了摇头:“皇宫之外第一美人……我怎么记得当年传的都是大夏第一美人?还有这轻飘飘的‘奈何’二字,酸得很啊……”

“确实是奈何。”

然而,商年身旁的男子却打断了她的笑,低声道:“奈何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女子笑意戛然而止,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人也品味出了“奈何”二字背后的深意,笑声渐止。

“甲申年腊月三十除夕夜,是商年与朝言的大喜之日。”

夏皇平静的声音仍在继续:“然而,腊月二十,大西国发兵百万,犯我西疆……先帝崩而朕继大统,尚不足半年,朝局动荡,将心不定,承平日久,武备废弛,边关节节败退,十日之间,国土沦丧八百里,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笑声彻底消失,所有人沉默着看着屏幕上的一封封战报……都是曾直接递到夏皇眼前的绝密,猩红字眼的真实战损,触目惊心,即使是在战争以大夏全胜告终的今天,第一次看到这些数字的人们,也不由得生出几分绝望。

何况是当年的朝堂之上呢?

而虽夏皇没说,但所有人都清楚,当年夏皇初继位,朝局动荡不安,是死战,是求和,文武百官分成两派,争执不休。

因此,负面军情都被压了下去,在国土沦丧八百里的十日中,大夏依旧是一派安定祥和的盛世景象,夏京百姓沉浸在新年将至的喜悦之中,以为边境发生的不过是一场小小的摩擦。

左相府与大将军府,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那场盛大的婚礼。

婚礼。

又要看到那一场婚礼了。

夏皇没有再继续说话。

因为,任何后来人的文字,都只是画蛇添足。

作为左相之子与大将军之女的政治联姻,背后蕴藏着挑战皇权的深远意味,那场婚礼举世瞩目,虽是私事,不可能在上电视,但互联网的各大平台都派出了记者进行直播——这也有转移世人注意力、隐藏边关危局的作用,因此夏皇也未反对,甚至还以证婚人的身份亲自出席了婚礼,或许,也是对左相和大将军两派势力的一种妥协吧。

于是,那一夜,千万人看见,长街十里,万人空巷,火树银花,灯红酒绿,新郎官一袭红衣,骑着白马,新娘子坐进花车,抛下绣球,一派京华盛景气象。

自百年前西学东渐,大夏移风易俗,婚俗亦变,除去一系列复杂的夏族传统仪式外,还有一个环节,便是新人对皇天后土起誓永结连理,交换婚戒。

“……商年,你愿立下誓言,成为朝言的丈夫吗?”

在聚光灯的照耀下,在千万人的瞩目中,夏皇终于念完了冗长的婚辞,问跪在她面前的这对新人。

你愿意吗?

朝言带着红纱,无人能看清她的神情,但她身姿提拔,一动不动,或许是早已认命了吧。

而商年……

红衣翩翩美少年,微微一笑。

“臣不愿。”

他……不愿?

夏皇一脸恍惚,她手中的婚戒都递出了一半,却僵在了半空中。

而跪坐的新娘子,更是仰起头来,凤冠都险些掉在地上。

婚宴之上,鸦雀无声。

而下一刻,商年腰间拔出一柄短刀,反手一刀,斩断了自己的左手小指。

“臣,请战!”

他字字千钧:

“陛下,十日之前,大西洲百万大军犯我边关,十日之内,大夏连丧八百里疆土,值此国难当头,臣有何颜面,过这洞房花烛之夜?是以,臣请战,恳请陛下,任命臣为边军先锋一小卒,明日此时,臣当血战沙场之上!”

言毕,他将断指一抛,仰头吞入腹中。

“忠孝不能两全,家国难以同报,商年断指谢罪,一罪父母,二罪朝言,此去西征,必不生归,望父母再生良子,望朝言嫁得良人……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

……

混乱。

彻底的混乱。

直播被掐断,但婚宴,夏京,大夏,都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之中。

银幕上再没有婚宴之后那一夜场面的影像,而旷野之上的十万人中,亲身参与过那场婚宴的达官显贵们,此刻想来,竟也记不清后来的混乱了。

因为,比起在混乱之中冉冉升起的那颗将星,比起破晓之时的黎明曙光……那一晚,最后的黑暗,显得毫无意义了。

乙酉年正月初一,在大婚之夜的十二个时辰之后,商年兑现了他的诺言,边军,先锋,一小卒。

他年方十六,武道境界低微,别说像武神一样徒手与坦克对决,他连手枪都躲不掉,因此,被安排进了装甲集团军,成为一名坦克装弹手。

然而,在那奇迹般的第一夜里,商年竟表现出了血战沙场千百次般的战术素养和战略眼光,屡次使车组死里逃生,在短短一个时辰中征服了战友,让他们同意接受他的指挥。

而在成为无名有实的车长后,商年更是率领这辆坦克,一夜之间,打掉了敌军两个坦克排,且非猛冲直撞,而是有意挑选了敌军防线的最薄弱环节,以点带面,连锁反应之下,帮助夏军打出了一场小规模的反击战。

战报传来,军帐之中、皇宫内外,尽皆难以置信,若不是车组集体拿枪对着自己的脑袋发毒誓,前线指挥官做梦也不敢想,这是一个第一次上战场的“孩子”能打出来的战绩。

将信将疑中,前线指挥官将商年正式提拔为坦克车长,然后派他去打了第二仗、第三仗……

直到商年车组击毁了第五十辆敌军坦克,在西军之内都打出了“铁伯爵”(因其父位列左相,等同大西洲侯爵位,其子成年即可袭伯爵)的赫赫凶名之后,夏皇终于下旨,提拔他为指挥官。

然后,真正的奇迹,开始了。

不再“孤军奋战”,手里有了队伍的商年,开始展现出他别具一格的战术风格。

孤军深入,百里冲锋。

大穿插,大回旋。

靠左相与大将军的背景,他说服前线指挥官,让他自由进攻,关闭通讯,电子静默。

所以,在战场上,夏军时常可以目瞪口呆地看到,自己好不容易打穿了敌人的一道坚固防线,再往前走了两步,竟然与一队夏军装甲部队“会师”了。

然后是为首的坦克打开盖子,商年笑眯眯地探出头来,亲热地喊“哥哥们我饿了”、“哥哥们来一炮”、“哥哥们加点油”,并一口气吞完兄弟部队的大多数油料弹药食品,让从主战部队就地变成后勤部队的的兄弟部队哭笑不得。

而对西军来说,铁伯爵则变成了战场上的一道幽灵,一个刺客,一尊死神。

这一次,比起击毁五十辆坦克的凶名,更大规模的恐慌在西军内部蔓延开来,行军途中,指挥官不得不分散兵力、派出更多的侦察部队、乃至是最宝贵的魔网法师部队来警戒四周。

“我想到了当年狙击手这个职业刚刚诞生时,像瘟疫一般在士兵心灵中疯狂传染的大恐慌。”

一位西军指挥官,无奈地对记者如是说道:“唯一的办法,只有像当年用大炮轰平城市中每一座可以藏匿狙击手的楼房一样,地毯式搜索,把铁伯爵找出来,杀掉。”

但铁伯爵对装甲突击战术的理解已经到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不论给他多少兵力,哪怕是一整个装甲团,他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冲进西军后方,遇见团以下单位就吃,遇见旅以上单位就跑,西军根本抓不到。

而这,依然不是铁伯爵真正带给西军的噩梦。

战争持续的第一年零六个月,夏皇终于下旨,破格跨级,直接任命商年为装甲军长。

这一次,商年终于消停,不当幽灵刺客了。

然而,西军的噩梦,也真正开始了。

因为商年的战术,开始从百里穿插,上升为千里奔袭。

拥有军级战斗单位的他,终于可以实现“因粮于敌”、“自给自足”,夏军主力还在修整,他直接领兵出门,捅西军补给线去了。

西夏两国交界处是九州主大陆的正中央,遍布草原、荒山乃至大漠,坦克开出去一百公里风景连变都不变,不依靠电子地图,老猎户都有可能迷路,但开了以魔网为基础设施的电子设备,马上就会被西军的魔网法师部队侦察到。

再加上这个世界只有成体系的魔网,而没有成体系的卫星,大气层内的天空更是因魔网的存在而潜藏着种种危机,空军作战极度受限,西军也无法全天候监测地表,因此,西军的补给线其实意外的脆弱。

没有人能想到,会有一天,会有一个像商年这样的敌人,跟脑子里自带导航系统一样,不依靠任何电子设备,一路奔袭千里,精准无比地杀到西军补给线上。

于是,西军补给线断裂、九州大陆桥崩塌、西军指挥部被袭……三个月里,在全九州的目瞪口呆之下,商年给夏皇抓来了一个公爵、两个侯爵、五个伯爵以及其他数不清的低级世袭贵族和名誉贵族战俘,硬生生以“一己之力”,逼得西军从攻势转为了守势,一退千里,不但把战争初期吞掉的领土都吐了出来,更是丢掉了二百里疆土。

大夏军神,帝国柱石。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会质疑商年对大夏的意义了。

西军,尤为如此。

“此战可输,商年必死。”

大西洲首相在国会上要求议员通过新一轮战争预算时,公开说道:“他才十七岁,再等二十年,他入武神境,开天门,入仙台,大脑进化,智计谋略更上一层楼,只有被航弹命中才可能击杀,那就是我大西洲本世纪的头号大敌!”

于是,大西洲转变了战略目标,开始了对商年部的一次次大型“围猎”。

战争打到这里,夏国自保的战略目标其实已经实现,夏皇已有停战谈和之意——综合国力摆在这儿,打两年已经快把国库掏空了,哪怕割让几百里疆土,都可以谈,这在当时已经成为了朝堂之上的共识。

同时,为了避免商年这个未来的帝国支柱,不死在西军不惜代价的围猎里,夏皇连下十三道谕旨,召回商年。

连续抗命了十二次后,商年还是回来了。

夏京为他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万人空巷,夏皇出迎。

然而……或许还是没人吸取教训吧,他们还是搞了场直播。

还是电视直播。

于是,当商年走下飞机时,整个大夏都看到了令他们为之窒息的那一幕。

那是商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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