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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清晨,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再过十几个小时我的生命将终止,一次普通再普通不过的出差要了我的命;让我的亲人和同事更没有想到,一个被大家都认为没有呼吸的死人,七天之后,竟然活过来。

“砰砰砰”响声,传入我的耳朵里,同时身体猛冲汽车挡风玻璃。一股凉嗖嗖的风,吹得我头发飞起来。瞬间,一种让人冰砌透骨的感觉传导全身,使我心脏紧紧地猛收缩,宛如鸡皮状一样凹凸不平的小丘疹迅速覆盖所有皮肤。我脑海里火光一闪,汽车发动机声音消失了,汽车灯光也熄灭了,一片死寂。

应该有尖叫声,哭喊声,总应该也有点动静吧。我想。

但是周围只有死寂。漆黑一片,黑暗如同锅盖把我罩在里面一样,看不见,动不得。

我感觉额头有一股凉幽幽的东西不断地往外冒,留入眼眶,遮住双眼,使双眼连一丝一亳微弱的光都看不见。我想用右手揩揩挡住双眼的液体,但右手始终摸不到自己的脸。我突然想起,安全带还捆绑着身体。于是,用右手往下摁安全带连接扣,安全带解开,身体好能微微扭动。我双手摁住挡风玻璃板下面车身防震樑,头离开挡风玻璃,凉嗖嗖的山风灌满汽车内空间。让我全身不断抖动,我想是山风还是这场车祸,我来不及想,也没有时间想。我慌慌忙忙地用左手摸了摸旁边的王四强,手碰到一些暖烘烘黏糊糊的东西。我感觉自己肚子里也有一股暖烘烘的东西往外一冒,双手撑着座垫想把身体往上提,但暖烘烘东西把屁股粘在座垫上。我放声大喊:“周四,罗四刚,王四强。”声音里带着无奈,带着沮丧,带着救命,带着同事们关心和友谊,但没有一点回声。我绝望了,用手慢慢摸了摸车门,手在车门上缓缓地慢慢地触摸到车锁,用力打开车门,我侧身滚出汽车。我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手指点触摸屏,摁一摁开关,但手机屏没有一点反应,体内肾上腺素不断地在血管里碰冲血管壁,双手不断抖,“咚”一声,手机滚落山下。

我六神无主,努力地睁大眼睛寻找手机,但是眼睛看到黑黢黢的一片,只有一条像穿破黑洞一样没有尽头灰色的水泥路。我看见路的尽头好像有点微弱黄光。

我想他们怎么没有一点反应呢?他们是不是都已经死了。我想:该如何办?这时我的大脑加速运转。我转身向后看,一切所有都被黑暗包裹。

“救命,救命,出车祸了,快来人哟!”略帯沙哑的声音从我的嘴里跑出,但除了听到源源不断地回音以外,只有风穿过树叶罅隙发出嚯嚯嚯相互摩擦的声音。

我想尽快找到人,让人们先救救我的同事,尽快与单位和家人取得联系,让他们知道我们的车祸信息。

我独自一人行走在混沌的黑夜里,只听到“哒哒哒”有节奏的脚步声,听到“嚯嚯嚯”不断加快的呼吸声,听到“咚咚咚”心跳声,三种声音有时交集在一起,有时交替出现。眼睛所及之处,除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灰白色路以外,天是黑色,四周也是黑色,所有进入视觉的一切东西都是黑色。只是黑色的均匀分布不一样,宛如中国水墨画,路两边黑色好似墨迹要重点,黑色形状好像是圆柱形宛如一根根粗大的电杆矗立在路边,如美墨边境墙一样随着路绵延不断,一眼望不到尽头;天空宛如黑色锅底;其它地方宛如木灰黑。我静下心想,为什么没有鸟鸣声?为什么在夏天没有蚊虫飞舞?为什么没有野兽活动发出的声?更为重要的是说是走,其实我是在跑,跑了这么长时间,为什么听不到人说话声,也听不到狗叫声。我想到这些,肾上腺素骤增,不断冲击血管壁,幽闭恐惧症随之袭来。我不由自主地转头,向车祸方向望去,一切物质都被黑色所包裹,什么都看不见。

天空渐渐地变为灰色,空中飘扬着小雨。雨水落在我的头上,湿润了我的头发,细弱的头发软软地趴头皮上。饱满的雨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窝,糢糊我的眼睛,順着白嫩的国字脸颊流入颈部,滑入我的脊背,使我顿时感觉到凉意。雨珠附着树叶上汇集成小水珠,从空中“叭嗒叭嗒”落在地面,仿佛落在我的心中,撞击我的焦急的心脏,使我绝望。

我用手抹去挡住视线的雨水,用眼光收搜四周。笔直的柳杉密集地站立在公路两边,冷杉直径最小有一人抱大,最大有三人合抱大的。树干中间没有或少有枝条,树枝主要集中树顶,冷冷地看着我。它好像对我说,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这里没有人,只有其它形式存在的生命,只有他存在。在这里得不到别人帮助,只有靠自己;好像看见我无助他很开心。

它的鄙视目光,激发我的斗志。我坚信一定会在不远的公路上或在路边或树林间,遇见或看见人。现在没有见到人,我想一定是天才朦朦亮,白天的开始。我脚步随着信心的增强逐渐加快,内心的焦虑慢慢减轻,恐惧幽闭症也有缓解,压在心中的石块也莫明其妙地消失了,我不知不觉有节奏也跑起来。

红彤彤的太阳从东边升起,像一个在黄糖干饼子外面涂抹热黄糖一样,太阳挂满黄糖缓缓地从地面升起,照到空中,把周围天空照得红彤彤;照到山坡上树林,涂染得红彤彤;照到我的脸上,暖烘烘。

我不由自主地用手摸了摸脸,手指粘住一些微小颗粒,这时才感觉白底黄绿色格子棉织衬衫已经变僵硬,汗珠浸透了它,汗水中盐粒堵满棉纤维空隙。衬衫与我的皮肤擵擦,发岀微微的“嚓嚓嚓”声,皮肤发出“我要柔软的棉衫轻轻抚摸,让它给我挡风遮雨吧!”

我抬头看天空,东边的黄粲粲,几朵白如雪的浮云正慢悠悠地飘过,还有形如绵羊的云朵奔跑而来。我想这么好的天气,为什么没有鸟儿飞,没有虫儿鸣,为什么没有雾?从昨夜到现在,为什么没有看见有人类文明活动的痕迹?我想到这些,仔细观察周周情况,这山的海拨估计三千米左右,柳杉间有贴地的蜂斗菜、八朵花瓣常常聚在一起形成花环的琼花、野山椒树和大量野生黄岺苗以及各种漫藤植物覆盖整坐山,把山包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没有蝴蝶飞舞,没有野兔奔跑,也没有野鸡飞……总之没有瞧见任何动物。我的皮鞋已经奓口,宛如一条小鲢鱼张口喝水。裤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丢了,左膝盖暴露在外面,裤子上污迹斑斑,有树汁,有血斑,有泥土,还附着很多杂草树叶。我内心渴望遇见人或活的生命体,否则恐惧幽闭症将让我崩溃。

我的感觉器官高度紧张,不断地搜索山林和路面发出的任何信息,那怕树叶落下的声音都能发现。搜索很久,还是一无所有。

我幻想妻子何琳琳向我招手,女儿甲诗琪呼喊我,“甲爸、甲爸你在哪?”。一种犹如蚊子飞舞的声音从地下,又像是从山林中,又像遥远的地方冒出,进入我的耳朵里,振动耳鼓膜,传入大脑。我调集所有感觉器官,再次仔细接收信息,确认有一种微弱但熟悉的声音存在。但眼睛没有看见什么,最后又向公路远眺,在公路的尽头有一个小黑点在移动。我心喜如狂,脚步不由自主地奔跑,脚步敲打着路面,发出“咚咚咚”响声,与呼吸喘气声和心脏跳动声相互配合,相互呼应。我血管里的多巴胺陡增,忧郁的心情一扫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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