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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伺候的婢女所说,这些天,每天天不亮,梁姣就会候在屋门口,等着传唤。

梁婠垂下眼,待画完画,直起身瞧了瞧,又另择一空白处,一笔一画写着,边写边念:

“芄兰之支,童子佩觿(xī)。虽则佩觿,能不我知。容兮遂兮,垂带悸兮。芄兰之叶,童子佩韘(shè)。虽则佩韘,能不我甲(xiá)。容兮遂兮,垂带悸兮。”梁婠写好后,婢女的茶也烹好了。

她搁下笔,端着茶盅,笑微微地望着梁姣。

“今日,你还准备撕它吗?”

眼前这幅新作的画卷,与当日送去王庭樾府上的一模一样。

梁姣眼圈一红,险些掉下泪来,眸中是隐忍的恨意。

梁婠垂眼笑笑,饮了口茶,再看她:“阿姣,像你这般连掩藏恨意都做不到,又如何能成事呢?”

梁姣低下头,死死咬着嘴唇。

梁婠淡淡看她一眼,打发了屋内伺候的婢女。

她搁下茶盅,叹了口气:“你以为我会信你?”

梁姣仍旧垂着头。

梁婠沉默一下,慢慢道:“我之所以留着你、不杀你,不是因为相信你所谓的,什么投奔、赎罪之类的鬼话,而是因为……我想帮王庭樾留下你,当然,我还想问问你,那天晚上的大火究竟是怎么回事?”

梁姣怔了一下,缓缓地抬起头,神情变了又变,语气有些不确定:“你,你刚刚说什么?”

梁婠目光锁着她,声音很轻:“他没死,和你一样,还活着。”

梁姣张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梁婠,眼泪就那么涌了出来。

“不,不可能,你骗我,他死了,他早就死了!是你,是你恨我们,是你见不得我们好,是你派人放火,想烧死我,是你不甘心,还想霸着他,霸着他为你卖命!”

梁婠眉头皱了一下。

“梁姣,你可真蠢,我若想杀你,当日在大牢就能办到,何必等你去平塘?”

梁姣红着眼,也不再掩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假意放我们离开,你不愿当着他的面杀我,因为你知道他不会不管我、眼睁睁看我死,对了,你更怕因为杀了我,他怨你怪你,破坏你在他心目中美好的样子!”

梁婠蹙起眉,吃地一笑,也懒得跟她辩解,只冷冷瞧她。

“从你来的第一日,我便让人带了消息给他,这两天应该就会有回复。其实,为了他的安全考虑,我本不想这么早告诉你,因为我怀疑你现在效忠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当日纵火的幕后黑手……”

她一叹,又道:“因为我清楚你心里痛不欲生的滋味儿,所以,我也不想再瞒你,何况,我知道,就算你狠下心害任何人,也绝不会伤害他,对吗?”

梁姣埋下头,捂着嘴,呜呜咽咽地哭。

梁婠瞧着她,低低一叹:“阿姣,我不知道你究竟在替谁做事,可是,你若还想以后和他好好过日子,就不要再错下去,你要知道,王庭樾能死里逃生不容易,而你——”

她垂垂眼,继续道:“他余生的幸福,只能是你给的,我希望他过得幸福。”

梁姣哽咽着,抬起红通通的泪眼。

梁婠认认真真看她,道:“那天晚上,他从府衙忙完,再回到家中,发现竟燃起了大火,他冲进火里想去救你,却被黑衣人重伤,就在与黑衣人的打斗中,他落了水,之后,一路被水冲到下游,幸好被人救下才逃过一劫,等再醒来,也过去了好些天,他虽身负重伤,却还是坚持回平塘寻你,那些黑衣人本来就是要杀他,没见到他的尸体,又怎会善罢甘休?

可他不顾危险,执意要回去找你,救他的人拗不过他,只好随他一同去,结果,他也只看到你的坟茔——他不信你就那么死了,徒手就要挖墓,救他的人劝说不动,无奈之下,只好将他打昏,强行将人带走……”

梁婠抿抿唇,又道:“他觉得你是受他连累才会丧命,心里一直愧疚,他醒来后,没有回晋邺找我,而是去了前线……后来再回晋邺,除了知晓我处境艰难,来帮我,也是想找出凶手,为你报仇。

当然,你也知道两国交战,他断不会保全自己的性命躲去一边、置之不理。

因此,我也是再见到他,才知道他没死,刚刚我跟你说的那些,有很多也并非是他告诉我的,而是我近期才听救他的人所说。”

梁姣咬着嘴唇,只是怔怔流着眼泪。

梁婠微微笑了一下:“阿姣,你知道离开晋邺前,他跟我说什么吗?”

梁姣望着她,没说话。

梁婠叹息:“他说,等这天下太平了,他想回去平塘去,因为那里有你们的家,你还在家里等他,他说这一生,亏欠你的,实在太多,可惜,上天没有给他弥补的机会,如果可以,他想余生就那么陪着你……”

梁姣坐在地上,再也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

梁婠也坐在地上,只默默瞧着她哭。

直到梁姣哭累了,渐渐没了声,梁婠才掏出绢帕递过去。

“现在,你可以跟我说实话,这个让你接近我的人,究竟是谁吗?”

梁姣低着头,接过面前的绢帕,依旧沉默。

梁婠瞧她一会儿,抓起她的手腕。

梁姣一惊,想挣开。

梁婠皱起眉头,冷下声:“别动。”

梁姣瞪着她,哑着嗓子:“你想做什么?”

梁婠手指按上梁姣的脉搏,凝眸不语。

梁姣见她不是要对自己动手,只是把脉,也不再挣扎。“我不需要你假好心。”

梁婠沉下眉,瞧她一眼。

并未中什么毒,唯独气血亏损得厉害。

梁婠又瞧梁姣一眼,再看那脸色气色皆是不佳,淡淡道:“回头找个府医,好好调一调。”

说罢,丢开捏住的手腕,站起身,余光又瞥见案几上的画卷。

梁婠直白道:“对了,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当日那幅画,不是错交到你的手上,而是我本就故意让你看见,故意引你来紫霄庵闹事,至于原因,除了我想找个机会脱身外,也想顺便看看你投靠了谁,会不会连累到王庭樾……”

她居高临下瞧着梁姣,眸光冷冷的:“结果是广平王妃。”

梁姣挂着泪的眼睛很红,满是屈辱与羞愧:“你不是早就知道了,现在说这些,是在数落我、羞辱我吗?”

梁婠没看她,微微眯起眼,目光慢慢扫向窗外,像是在看天际处漂浮的云团,又像是在瞧停在枝丫上的雀鸟,又或者是什么都没看,只是凝眸在思考问题,然而,无论是哪种,她嘴角始终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梁姣抹了抹眼泪,抬起头正要开口,却瞧见长长的眼睫如帘子低低垂着,深不见底的黑眸,泛着幽幽冷光。

就在这一瞬间,梁姣再次低下头,死死咬住唇。

不,她什么都不能说。

念儿还在他们的手中。

*

“皇后娘娘,已经好了。”侍女放下手中的象牙梳,垂头退至一侧。

梁婠望一眼镜中人,从铜镜前站起身。

“咱们走吧。”(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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