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弘遇说罢,轻柔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又伸出手来,将女儿额前的乱发别到了耳后。
倘或是第一世的田秀英,定然会被他这一副慈父作派所打动。
何况她知道田弘遇并没有撒谎,在这方面他还当真做到了封建社会少有的男女平等。
无论是女儿还是儿子,田弘遇都希望他们趋利避害,远离朝堂与战场,平平淡淡地做一个皇亲国戚就好。
历史上她崇祯九年出生的弟弟田敦吉,也是早早地就被田弘遇求授了都指挥佥事的闲职,什么仗都不用打,什么官都不用做,连科举都不用去考,不犯大错儿就能领着禄米一直到老。
如果不是有满清入关这回事儿,田弘遇的育儿水平几乎已经达到了“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的最高境界了,或许就连写出这句诗的苏轼本人都没有田弘遇这样豁达。
在这一瞬间,田秀英的内心是动摇的。
如果田弘遇是那种吸血优秀女儿,扶持废柴儿子的“渣爹”,田秀英或许还不会有这样复杂的感受。
但偏偏田弘遇在明末这个历史背景里是真不算重男轻女,第一世时,他唯一一次要求女儿做出的“扶弟”行为就是通过田秀英向崇祯皇帝给田敦吉讨了个名字。
而田敦吉是田弘遇的老来子,吴夫人诞下他的时候在后世都算是高龄产妇了,能母子平安是属实万幸,夫妇俩想让当今圣上起个名字来壮一壮儿子的命格也不算是什么过分要求。
所以无论是从哪一世的角度来看,田秀英都不能算是普世意义上的“扶弟魔”。
她心里知道,即使崇祯年间天下无战事,田敦吉也依然会在田弘遇的羽翼下混吃等死,而不是利用她这个皇贵妃姐姐的影响力去出将入相、建功立业。
毕竟田弘遇对田敦吉本身就没有这个“将来要有大出息”的人生期许,用现代人的话来讲,就是田弘遇他“不鸡娃”。
他这辈子最大的育儿投资都花在田秀英身上,并且成功兑现在婚恋中了,对于他膝下唯一的儿子,他反倒“躺平”了。
可田秀英到底不是第一世的田秀英了,向下的自由诱惑不了她,“爹爹这话说的,难道那秦良玉也一直是在吃苦受罪来着?”
“爹爹先前还夸姑父,姑父因平定白莲教而获钦锡盔甲及御制‘忠’字,所以才能被爹爹用来吓唬许显纯,可我听说,像姑父这样的功绩,秦良玉二十五岁时就拿到手了,看起来也并没有爹爹描述得那样不容易。”
秦良玉在二十五时取得的功绩,自是指平定播州之乱了。
万历二十七年,播州土司杨应龙起兵反明,石柱宣抚使马千乘率领三千人,随主持播州之役的湖广川贵军务总督李化龙前往征讨。
秦良玉便以“土司马千乘妻秦氏”的身份统属五百精兵押运粮草,与副将周国柱在邓坎防卫播州兵。
翌年正月,杨应龙趁着明军欢度春节,李化龙在营中大摆筵席之时发起夜袭,秦良玉与马千乘一马当先,将其击败。
尔后夫妇二人乘胜追击,追入播州境内,连破金筑等七寨,生擒叛将杨朝栋,协助酉阳各路官军攻取桑木关,大破杨应龙军。
杨应龙兵败身死之后,秦良玉虽不曾言功,然而李化龙因其战绩为“南川路战功第一”,便为其特地打造银牌一面,上书“女中丈夫”四字,以表彰其殊勋。
这样的功绩别说是女人,就是放在一个男人身上,能这么年轻就有这样的成就,那也是很了不起了。
不料田弘遇却道,“嗳呀,我正要说呢!你以为秦良玉她情愿当这个‘女中丈夫’吗?她要不是摊上了这么个乱七八糟的婆家,有这么一个胡作非为的恶婆婆,她才不会冒着要丢命的风险随夫出征呢!”
田秀英闻言一惊,秦良玉也会受恶婆婆磋磨?
不对啊!
自己在前两世中得到的信息,都是秦良玉从小就生于一个极其开明的家庭,她的父亲秦葵是贡生出身,既好读书,又尤长于兵法。
秦良玉虽有一兄一弟,但是在三个子女中,秦葵始终最喜欢秦良玉。
故而秦良玉虽为女儿身,受到的教育与她的两个兄弟是一样的,且在兵法韬略这一方面,她甚至比她的兄弟更为出色。
秦葵还曾可惜秦良玉不是个男子,认为倘或秦良玉得掌兵柄,则夫人城、娘子军不足道也。
“夫人城”,即指东晋名将朱序之母韩夫人,当年前秦军将领苻丕围攻襄阳时,韩夫人亲自登城观察地形,巡视城防,并亲率家婢和城中妇女增筑内城,其后晋军坚守内城,果然得以击退苻丕,
“娘子军”,即指唐高祖第三女平阳昭公主,大业末年,平阳公主为了策应晋阳起兵,聚拢关中豪杰,率领反隋义军东征西讨,统领“娘子军”建功立业。
长安之战中,她与唐太宗会师渭河北岸,共同攻破长安,为李唐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武德六年她去世时,唐高祖特意以军礼下葬,使她成为中国封建史上唯一一个由军队为她举殡的女子。
秦良玉在闺阁中时,就令她的父亲用东晋韩夫人、平阳昭公主与之作比,可见其能力出众,绝非泛泛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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