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均字元平,崔钧字州平……自己的老爹起名取字还真是……随性。
“大公子正在前厅,郡守郭大人前来吊唁。“侍女小声汇报着。
“嗯,取点热水来,我想静静。“
崔钧摆摆手,现在他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大哥,记忆基本被整合,但很多细节都还没能融入习惯,贸然行动的话,在亲近之人看来或许会露出几分破绽。
自己现在的举手投足之间或许还会有一千八百多年之后的影子,而崔钧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这些细微的行为习惯变成记忆中的“汉礼”。
“二公子,水来了。”
浅浅啜饮几口温水之后,崔钧拒绝了少女的搀扶从床上起身,最初因为大脑带来的疼痛正在缓缓消退,他正在努力协调自己的四肢……
大病初愈,似乎自己所做之事也算得上合理。
前厅的事情他现在还没有参与的想法,一届郡守为自己老爹吊丧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虽然尸骨都无法运回故地,但这灵堂的主角崔烈也是做过三公的人物。
说起自己的便宜父亲崔烈,那也是赶上了灵帝执政核心的第一班车的妙人。
灵帝卖官鬻爵之初,三公之位标价千万,在后来甚至一度被炒到了两千万高价,而自己的父亲崔烈时任廷尉,硬是通过汉灵帝的傅母程夫人,只花费五百万钱就买来司徒一职。
后中平四年四月,父亲由司徒改任太尉,同年十一月,在太尉之尊坐了半年的老爹被免职。
免职的原因,并不是以往的天机示警罢免三公,而是大司农曹腾花了两千万把这个位置买了下来……
似乎在几年前父亲还问过自己,“吾居三公,于议者何如?”,或许那时的老头内心也有不安吧,想从自己的孩子口中得到一点肯定。
可自己是怎么回答的?论者嫌其铜臭耳?
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的老爹拿着棍子追着自己绕着院子打了几圈,可现在那个在宦海沉浮多年,侍奉过灵帝,呵斥过董卓、也因为自己起兵而受到牵连下狱的老头终究是不在了……
明明那不是自己的父亲……崔钧摸着胸口,只觉得那里空落落的。
讨董之时自己便是西河郡太守,而现在这个心中燃烧着火焰的男人却只剩下了在自己的别院中落泪。
刚刚心中千万条路都可以供自己挑选,但生与死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不可控制也不可逆转的。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今天这座小院里没有崔云也没有崔钧,有的只是一个失去了父亲的孩子。
古时的大家族殡葬或许要停尸祭奠半月乃至一月之久,毕竟天南海北的故友宾客从收到消息再赶来也需要这么久的时间。
但现在家父崔烈的好友……太常种拂、太仆鲁旭、大鸿胪周奂……这些人要么深陷于李傕郭汜二贼的军营,要么早已做了他们的刀下亡魂。
仓廪实而知荣辱,现在正逢乱世,多少人为了生计便拼尽了全力,至于吊唁这种事情,最终还是在崔钧的拍板之下一切从简。
“古人云‘夫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也’,儿钧遥思,昔时顽劣,惹父不快。受杖则走,诡辩言曰‘舜之事父,小杖则受,大杖则走,非不孝也。’
风云变幻,天亦难测;悲欢离合,人岂算尽?董贼欺君,钧愤而起兵!山东聚义,尊父锒铛入狱;诸侯聚首,大兄弃官而走,以今观昔,实难称孝也!
儿忆往昔,求学于大儒门下,只知孝双亲,哪顾奉我君,今头戴天子四两青纱,只顾奉我君,未曾孝双亲。
幼时只以可尽孝而忠君,学成后以为可忠君而孝亲。然蹉跎数年,何业可成?功名未立,天子不能逢迎;双亲难孝,再见已是死生!
悲呼我父,太尉烈公!呜呼我父,悲绝天地!”
一份祭表在太尉崔烈公灵前缓缓燃烧,众宾客脸上闪过阵阵哀伤,原本在自己“病倒”之时负责接待各方吊唁宾客的兄长也在今天悲痛欲绝,甚至几度昏死过去。
那种悲痛与众宾客不同,在座的人大多数都只是从自己的表情库中挑选了一副名为悲伤的面具戴了上去,而自己的兄长则是情真意切。
历史上他官拜议郎,可在父亲死后常思报复之心,没多久就病逝了。
当所有的仪式散尽,博陵郡城外的衣冠冢便是这个动荡时代的三公结局,宁做盛世犬不做乱世人,或许正因为在乱世涌现的一个又一个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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