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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中是一小卷树皮,似是鸿雁传书,不用解下,可拿出来看看。”黄五抱起已包扎完伤口的一只雁,捉住右腿上的木管,向外倾倒。

薛大一面包扎,一面开口道:“若是他人的书信,我等拆开,于礼不合吧。”

黄五却笑道:“不妨,这群雁儿许多腿上都有木管,定是寄信人,怕一只传送不到,便多绑群发,最终收到的或不止一人,这已是公开信了。”

他边说边磕,一卷树皮已倒入手心,放下雁,慢慢展开树皮,只约一寸宽,二寸长,上面果然刻有歪斜小字,他边看边读:

“燕……戍延明冬十一月回…子耶女耶…甚念……保武”。

读罢,将树皮递给对面那小娘子,道:“小娘子请看。”

树皮又卷缩了些,那好奇的小娘子拈指展开树皮,看了,道:“这么小的字,树皮削得很薄,这人用刀拿捏得很熟练,很细心。”

这边小娘子看字时,那边黄五又将薛大手中的另一只雁腿上木管打开,倒出树皮,展开来看。

早已凑拢在旁的仲长边看边道:“两书一模一样。这个叫保武的人,用这么多树皮,大概是要告知燕娘子,戍边延期到明年冬天才能回家,又挂念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

这般要紧家书,他怎不用驿递,也不用纸或布?

……想是所处边境太恶劣,战事吃紧,缺钱缺纸缺布,无法正常递送吧。

……即便可收到家中娘子回信,也要到明年春天鸿雁北归时了,唉!”

薛大道:“只要还能回家,便是幸事,听说北边薛延陀臣服大唐,今年并无战事,战士多半能抽空寄送家书,只怕是已被北狄俘虏,全无自由,无法寄书,故称其须延期回家。”

仲长摇头道:“不对,若是被俘走,哪来刻刀,如何得闲刻下这么多封书信?如何一下捕捉这么多只雁?脚上带管的群雁齐飞,如何躲得过看守射杀?”

黄五摇头道:“若决心为之,磨石可为刀,若用食诱网捕,或许可捉到多只,连续放飞,雁飞到高处,等看守见到,已无力射杀,再者,若关在草原牧场做工,地广人稀,若是同伴不告发,或许不被看守发现。”

仲长叹道:“只希望不是那种情形,哪怕是独自在边塞烽燧苦守,无人换防,无法寄信,也强过被俘,完全不得自由,生死也如累卵。”

那小娘子递回树卷给黄五,道:“还是放回原处吧,这家娘子与戍边夫君隔绝音讯,两头牵挂,家书珍贵,可莫给丢了。”

那老者旁观已久,直到这时才缓缓开口道:

“或许此人已掳为养雁奴儿,也未可知。

苏武雁寄鸿书,汉人鱼传尺素,塞外戍边守土,本是不得已为之!”

又转看仲长道:“这位仲长大郎,可是伯仲的仲,长河的长,你可是河渚先生的甚么人?”

声音浑厚苍劲。

且他一开口,即道出一个在场诸人未想到的可能,比黄五的答复更能解答仲长全部疑问。

仲长闻言转身,正向老者,答道:“正是此二字,河渚先生正是我家阿翁。崔公为何有此一问?”

老者依旧清澈的眼光一闪,未否认自己姓崔,却也并不答话,继续问道:

“十年前听闻河渚先生独居南渚,无妻子,哪来你这孙子呢?你是何名?”

仲长答道:“我是四年前过继给阿翁的,便于照护阿翁。我名为仲长潜,潜藏的潜。”

老者听了,又问道:“哦,你可有表字了?

仲长一怔,仍答道:“我字元明,未满弱冠,未用字号。”

他略感意外,以为老者想知道他年龄,一般来说,尊长不会问起表字敬称,多会直呼其名了事。

老者微一忖,点头道:“哦,那五斗先生是你甚么人?”

仲长略一迟疑,答道:“五斗先生原是我家主人,正是先生安排我过继照护阿翁,崔公为何有此一问?”

黄五微微一笑,张口欲言又止。

他方才暗想:是因自己当着外人,称呼了仲长大郎,才令人由仲长复姓,引发联想追问,

若是用三人之间最熟的称呼,仲长,旁人或许以为姓仲名长,便省事了,因此自己要做点甚么。

老者看在眼中,问他道:“你似要替我作答?”

“我确已揣测到,仲长大郎只是身处其中,一时不及细想,好奇发问而已。”黄五笑道,一手将包袱还给仲长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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