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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章

5、 “仙”和“妖”

老五还对前一天交粮的事余怒未消。但他也明白这世间很多事情凭他一个老百姓是不能左右的。他也把这些事情告诫了后边交粮的队里村民。他又苦口婆心的走遍七队所有的晒场,告诫村民一定要把粮食晒干再去,今年的标准确实比往年都严格。又告诫即将出发的拖拉机和马车上坐着交粮的乡党。去了给人家把态度放好,别一个个逆儿巴狰的让人家挑你的刺。惹得车上坐着的乡党笑着说:“老五你现在咋也变得婆婆妈妈的,没完没了。”老五无奈的摇了摇头。

老五由于要忙队里的催粮工作,在晾晒完三家的粮食以后,把自己的马车交给狗娃子去给队里跑运输。而他把主要精力都放在全队的征粮工作中。全队征粮工作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由于老五的严格把关和对事情事无巨细的告诫叮咛,使得全七队的整个征粮工作在全长安堡都名列前茅,得到村长李秉权和大队支书的全面肯定,也令其他的队长对老五的工作刮目相看。好多队长私下也都说,咱干了十几年队长还不如人家老五一上来就把工作干到咱前头。但老五明白,后续的两个老大难还没解决呢。就是队里的白日鬼和没人要。

这两个历年来都是全村的困难户,每年交粮也都是拖到最后。但老五明白这两个都是既可怜又可憎的人,年轻时候那可都不是一般的人,这俩人在长安堡都是实实在在的两个大神级人物,这俩人身上的传奇故事每人都够写一部书。这俩人的故事也在长安堡街头巷尾一直被人广泛流传,妇孺皆知。

白日鬼原名韦德才,是老五第一个媳妇儿玉珍的亲二叔,也就是韦德明的弟弟。这韦德才打小就是浪荡公子。韦德才的父亲不在的早,一直是大哥韦德明把他拉扯大的。韦家当时也是村里的地主,韦德明要照顾家里的产业,没有过多精力管理二弟,也就造成了他从小无人管教。自小不学无术的他成天跟着村里同样一群不务正业的大人厮混,这些人也知道他家里有钱,就经常骗他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偷了去当铺当了,拿上钱以后,这些人带着他胡吃海喝。他又经常被这些人带到县城赌坊和西安城去赌,十五六岁赌场的十八般武艺全部学全。正如秦腔《教学》里说的那样:有些个才子谋家产,勾我去耍钱又吸烟。打麻将、耍洋片,掷骰子、老碗转、抽签签、判点点、出宝拿宝当宝官、抽大烟、装水烟、喝酒胡浪背巷子钻……长安堡老一辈的很多人都觉得这戏的原型就是根据他的人生改编的。后来,他整天偷东西、不务正业这些事被大哥韦德明狠狠暴打一顿之后,他却吵着要和大哥分家,说韦家的家当和产业本来就有他的一份。韦德明咋敢把家业交给他,他是死活不依,最后在韦家一个老一辈的同样不务正业的长辈的主持下,大哥韦德明无奈一气之下,才把该给他的家产都分给了他,并从此和他断绝手足之情。拿到家业的韦德才更加的肆无忌惮,又跟着这些人继续胡吃海喝,逛窑子、捧戏子。涉赌成性的他不到两年光景就把属于他的家当败光。最后连宅基地和房子也被抵了赌债。新过门的媳妇儿也给人抵了赌债,成了别人小妾。家当败光的他成了身无分文,心想自己总算识几个字,又见过些世面,就自制一块算命幡,上书“韦神仙”,出了长安堡头戴毡帽,身背褡裢,专挑长安穷乡避壤,偏远山沟愚弄乡下无知的村民骗吃骗喝。总也是饥一顿饱一顿。有时饿了肚子回到村里连村里几岁娃手里的锅盔都哄。很多人看在韦德明的面子上倒也不和他计较。成天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没人没鬼说胡话。一日回到村中,撞见李半仙,李半仙告诉其八卦都画错了,就你这样还能给人算命,你这明显就是白日鬼么,由此“白日鬼”的名字就此传开,此后他的官名长安堡已经鲜有人知。解放后土改时,他却因祸得福。韦德明作为地主上台接受批斗,而他则是一无所有的雇农,他又摇身一变成了造反派,第一个批斗的就是他大哥韦德明。文革结束以后,他又被打回原型,生产队里舍不得出力,一身懒骨头,哪家人瞎了眼也不会把女子嫁给他,就这样一辈子再也没成过家。

要说这白日鬼是“仙”,这没人要纯粹就是一个“妖孽。”这没人要的身世甚是离奇。没人要的母亲是一个疯子,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男人竟然连女疯子也不放过。寒冬腊月,女疯子挺着大肚子神志不清的流浪到长安堡的一户人家门外的麦糠房子里,产下没人要。那户主人去揽麦糠准备烧炕时才发现染成一片血红的麦糠和即将冻死的母子俩。没人要的疯子母亲连生娃都不知道是咋一回事,连着娃的脐带还没有剪断。就在命悬一线之际,长安堡的好心人才拿来棉衣棉被,把母子救下。可当众人抱起没人要一看,虽然是个牛牛娃,却因为月份不足,又加上疯子母亲怀胎时营养不良,天生残疾。很多人都认为没人要活不过两天。可奇迹还是发生了,没人要天生就命硬,疯子母亲当天晚上就不见了,当谁也不要的时候,先是村东头的光身汉老汉见娃可怜抱走了。可没人要五岁的时候,老汉就死了。又被村南头一对一生没有子嗣的老两口收养,可是不到一年,好好的老汉又死了,这下长安堡人都认为,这没人要就是个灾星,命太硬了把两个老汉都克死了,从此以后成了真正的没人要。四姓族长最后在一起商议,认为既然没人要是出生在长安堡,那也是他和长安堡的缘分,总不能看娃活活饿死。就把没人要放在村南的土地庙。吃一些供品供果,再从各族人那里轮番出些吃食和衣物,才让没人要活了下来,长大成人。但这没人要身体残疾,心理也不正常。虽是长安堡的人对他有救命和养育之恩,可从小没人要却能干出让全村憎恨甚至想摔死他的事情。没人要住在土地庙,晚上解手,却要绕回村中,在全村最老的一口古井里撒完尿,在接着回去睡觉。全村族人祭拜大冢的时候,转过沟子对着几个正在跪拜磕头的老族长的脸就是一个响屁。气的族人恨不能把他活活摔死,可还是被李姓的老族长制止了,说:“这都是冤孽,是老祖先为了惩罚四姓族人派来的灾星!”

一直到解放后,这白日鬼和没人要就成了长安堡的两个“大神”,俩人又比邻而居,成了勾脸亲家,一会儿好,一会儿恼。

老五一想起这两个万货就直摇头。

来到没人要家的时候,没人要告诉老五。今年麦子在场上淋雨了,没淋雨的粮食这就剩下50斤。往年他也是通过这种赖皮的手段,找出各种理由说粮食不够,最后冯建民和村里实在没法,为了完成任务,不是想办法替他补齐粮食就是补交现钱。老五质问这今年风调雨顺的,你一个人一亩七分地,打下的粮食最不济也有七八百斤,这七八百斤粮食都被雨淋了?再说从今年割麦子到现在一连二十几天都没下过雨,你是把麦淘了还是啥?老五找到屋里堆放的粮食袋子,打开几袋一看,全都好好的。对没人要说道:“今天后晌拖拉机到你家门前,你把粮食准备好了上车,要么队里今年就把你的地全部收回来,我老五说到做到。”说完转身走出了没人要的大门。

来到白日鬼家里的时候,白日鬼告诉老五上交公粮的麦子已经准备好了。老五打开口袋一看,上边好好的,可手插到底下,却抓出还没有扬干净的麦糠和小胡墼蛋儿。老五呵呵笑道:“好我的白日鬼叔呀,你这也想糊弄过关?你是这,我不说你啥,只要你能验过。我老五有的是时间,我吆着骡子十趟八趟随你跑,只要你不嫌折腾,我奉陪到底。”说完扭身走了。

老五走后,白日鬼去找没人要商量。没人要说:“这老五不是个善茬,咱俩下午给人家乖乖交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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