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陛下有宏图大志,别的新科状元九成九要进翰林院,我还真不好说。再者,恩师那边也一定有想法,回去之后听招呼就是。”贾琏把情况说清楚了,林如海也不禁感慨:“人在宦海,身不由己啊。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哦,姑父有何见教?”贾琏很诚恳的请教,林如海却摇摇头:“谈不上指教,只是随便说说。两江之地各种关系错综复杂,两江总督韩宗为陛下潜邸之臣,江南巡抚与本地士绅关系很好,甄家有良田万亩,官府黄册上却看不到记载。扬州这个地方不但盐商多,牛鬼神蛇也很多。看着最高不过正四品,掺和进来的力量,一个比一个吓人。难啊!”
“姑父不是正三品么?”贾琏脱口而问。
“我这个正三品不当数,全看上面给多大的权利空间。临行之前,陛下给的话很明确,三品以下,尽可弹劾。”这个话的意思,贾琏不是很明白,所以露出疑惑的眼神。
林如海进一步解释:“三品之下,弹劾有功,三品以上,弹劾无功有过。”
进一步解释这句话,两江之地,国家财源,上层不可轻动,有利于稳定大局。
“国家财政过于依赖两江之地,不可长久。”贾琏很客观的评价了这个现象。
林如海笑了笑:“这也是太祖立主五口市舶司之意,可惜了,西洋海商,汇聚广州,日、朝藩属海商则偏爱闽浙。两江棉布、丝绸冠绝四海,坐在家门口就把钱挣了。在往北就很难了,西洋人还是死脑筋了。”
贾琏笑了笑,没有评价,想起的却是乾隆年间一场洋人告状的公案。
那场公案的结果导致了一口通商,原因嘛很简单,方便皇家捞钱,控制外界信息扩散。
希望大周朝不要出这种案子吧,不过看眼前的局势,应该是迟早的事情。
历史的车轮印子,大概是要从大周朝的脸上碾过来的。
一场春末的夜雨后,运河水也被泛绿了,让贾琏真正的体会了一番,“春来江水绿如蓝。”
长江上行船与运河里行船是两回事,风浪带来了明显的起伏,桂香首先遭殃,趴在舱房里呕吐。贾琏却毫无影响,还能站在甲板上看两岸风景。
“曾经沧海难为水!”有过坐海船经验的贾琏,并没有太多的感慨,甚至有心情念诗。
站在侧后的张三却很紧张,江上风浪大,船老大这边也很紧张,万一贵人一个脚下不稳,别说落水了,摔甲板上也是大大的罪过。
桅杆顶部,一面【贾】字大旗在风中激烈的挥舞,前面就是下关码头了,视线之内,要靠近还需要一个时辰左右。
随着大船上的旗号渐渐的清晰,站在岸边的人心情各异。
三生不幸的金陵知府为首,贾家老宅的管事冷子兴与金石,金陵王家的大管事,薛家来的是个大脑袋的小男孩,看着就张牙舞爪。冷子兴最为忐忑,毕竟外号【金老实】的金石劝过他,贾家嫡子南下,应往扬州一迎。冷子兴借口事务繁多,拒绝了。
船挺稳后,贾琏没出现,先下来的是一脸凶悍的焦大,随后下来的是八个表情严肃气势惊人的家将,用贾琏的话来说,这些人就差一副墨镜了。
精心打扮的贾琏出场,可惜桂香还在舱内躺着,没能跟着一起风光。
众人眼中的贾琏,不仔细看,就是个青衫书生,仔细看腰间玉带,脚下鹿皮靴,扎头发的方巾都是金丝绣的,领口处露出一条金链子,手里一把檀木折扇,展开是一副仕女图。
没有刻意的炫耀,初看非常低调,细看全是【富贵】二字。
至于为何没戴帽子,很简单,帽子无法随风而动。
下船站稳花了几秒适应后,贾琏信步十步外朝金陵知府等人走去,远远的便抱手行礼,朗声道:“贾琏回乡祭祖为私事,竟劳动父母官,罪过罪过。”金陵知府不想来,却不能不来,毕竟状元回乡嘛。金陵乃是贾家王家的发家之地,得罪这两家的后果太严重了。
“状元公风采照人,本官添为金陵百姓父母,方可荣幸一见。”
很客气,非常的客气,距离却不远不近,一看就不是贾雨村那种文官叛徒。
寒暄了一炷香,谢过了金陵知府等本地官员,又给他们送走,这时候原地留下的就剩下三家的人,贾琏瞬间收起脸上的笑容,冷冷的看着几个来迎接的管事,开口如寒风袭来:“哪个是冷子兴?”
冷子兴听着一愣,心道:如此不给面子么?
边上的薛大头看着贾琏耍威风,兴奋的想喊叫,但是却被焦大凶狠的眼神吓的不敢说话,甚至还退后了几步。自来熟?不存在的,这些家将太吓人了,似乎下一刻张开血盆大口,给人生吞活剥咯。王家的管事则是一脸的冷笑,默默的后退一步,让出冷子兴来。
金石最为尴尬,进退不得,还是焦大上前一步,推开金石,揪着冷子兴的衣领往下一拽,脚尖狠狠的踹膝盖窝里:“跪下!”
冷子兴疼的脸都扭曲了,口中高喊:“在下于金陵一向尽心尽力,何罪之有?”
还算有点理智,没喊出【我是二夫人的人。】
贾琏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冷子兴那张令人厌恶的脸,口中说出来的话极为淡漠:“聒噪!”身后张三上前一个窝心腿,给人踹的仰面一倒,却被焦大和一贾家架着双臂生受了,嘴角一口血溢出,喘息变得急促。呜呜呜的想说话,却给捏住下巴,嘴里塞了一块抹布。
贾琏嫌弃的瞟一眼,转头看向金石厉声呵斥:“老祖宗以金陵老宅相托,贾家族人不好管束,一介家奴的女婿骑在你头上,你也不好管束?贾家的脸面丢地上,算谁的?”
金石噗通跪下,抬手狠狠的给自己三个巴掌之后,这才开口辩解:“大爷来信交代,小的管好祖宅、祖坟即可,余者放手于管事周瑞,这是五年前的事情,此信小的还收着呢。”
一听是贾赦的勾当,贾琏并不意外,能从公中弄点银子花差,贾赦哪里顾得上金陵。
“管不了事,还管不了他那张嘴胡说八道么?”贾琏陡然提高了音量,金石顿时懵逼,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此事的样子。
边上的王家管事陡然色变,薛大脑袋跃跃欲试,想张嘴又被焦大一个瞪眼吓回去。
“哼,家丑不可外扬,且回去在说话。”贾琏没再废话,回头看着桂香在船老大的婆姨搀扶下走下船,站岸边的时候,桂香胆怯的看看地上跪着的人,小心翼翼的低声问一句:“二爷,周瑞的女婿怎么了?”
贾琏没立刻回答:“先上车,回老宅还有一身的事情。”
桂香上了马车,贾琏这才有心情招呼王家管事,简简单单的一抱手:“辛苦了,回吧。”
王家大管事脸上阴晴不定,看看冷子兴,又不敢直视贾琏,闷声闷气的应了一声,退后几步,转身便走。薛蟠眼神里闪动着粉丝看偶像的神采,突然冲出来喊:“表哥,我薛蟠啊!薛蟠,薛家的长子。”
贾琏回了一个冰冷的眼神:“我知道,紫薇舍人死不瞑目的薛家长子嘛。”
薛蟠如同看到鬼一样,后退两步:“表哥如何得知?难道是我爹托梦?”
如今的薛蟠大概十岁,脸上已经有横肉了,想到这厮打死人却一走了之,让别人来擦屁股的举动,贾琏真就是气都不打一处来。
冲薛家的随从招招手,过来一个中年管事,贾琏道:“回去告诉薛姨娘,家中事了,贾琏再登门请罪。”中年管事一脸懵逼的时候,贾琏歪了歪嘴,两个家将上前,左右夹住薛蟠,熟练的先堵嘴巴,后绑人。
薛蟠吓的魂不附体,眼睛瞪大如铜铃,【难不成表哥是个人贩子?】
贾琏也不去看他,信步上了马车,心狠手辣的人设,还真缺不了薛大脑袋那张嘴的热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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