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迈进灵堂,便有人接了襚服包袱。堂内又是齐齐俯身一片。
蒋慎言心里犯了嘀咕,这怎么相面?人人在祁时见面前都低眉垂目的,能正经瞧见脸就怪了,别说相面了,想看清个模样认个人都难。出发前祁时见虽未特别催促叮嘱,但瞧她的眼神里可说了不少话,让她一路不安。好不容易上了战场,又无她用武之地,心里怎能不急?可她现在是个婢女,不能轻举妄动,恐露了马脚。
正犹豫着,就听祁时见开口道:“慎言,请香进钱,本王要悼慰故人。”
她愣了一瞬,便懂了,祁时见这是有意助她,赶紧回声“是”,做恭顺状。甚好,机会这不就来了?
蒋慎言巧步行至灵坛前。结魂幡簌簌轻摆,引来一丝人群中不易察觉的香气,蒋慎言细嗅,清冷淡雅,不似是灵堂奠仪常用的香火。她小心四顾,才在奠字帐幔后发现左右各一落地衔香鹤炉正荡出缕缕青烟,竟是在为灵柩日夜熏香,属实讲究。
火盆边原已跪坐一女婢不停添纸,见旁人来,便赶紧起身让了地方。许是跪得久了,左右摇晃了一下,倒是蒋慎言机敏,赶紧伸手去扶。
那女子一抬眼,满面泪痕,脸庞皴肿得像个划破嫩皮的水桃子。
“多谢……”连声音也是嘶哑的。
瞧此人竟哭得如此伤心,恐比这文府满院的大多数人都要情深真切得多,便猜测,此人应与文婉玥感情深厚,大有可能是她的贴身侍女以蓝。
可这泪水若是掩饰罪行的做戏,演技未免也太过高超了。如祁时见所说,文婉玥身故已有四日,作为贴身侍女,以蓝定是日日守灵,看她肿胀疲惫的双眼也不难想象她这几日的辛苦。既是守在灵堂便要时时刻刻暴露在外人面前,倘若真是做戏,那这一连几日毫不松懈的毅力也非常人所及。再观她面相,舒颜和煦,非但不是穷凶极恶之相,反而有生性怯懦的模样。念及此处,蒋慎言心中泛起一丝悲悯,以蓝在她这里的嫌疑随即降低了不少。
当然,她做推判也无甚用处,还是要如实述与兴王,待他评断的。
那女子匆匆擦泪,踉踉跄跄躬身退到一旁,便不再抬头了。
另一边,祁时见还在等她取香侍奉,蒋慎言也不敢多做耽搁。幸好身居道观多年,这些个香案前的讲究她门儿清,动作麻利得很。
三炷香请来,恭敬递到祁时见手中的一瞬,她偷偷抬眼,正碰上对方也在瞄她。蒋慎言明白他也猜到刚才那女子的身份,正问她结果如何。蒋慎言令人不易察觉地微微摇了摇头。果然,得了这意思,祁时见便收了视线,不再望她,而上前进香去了。
蒋慎言从旁伺候着,在火盆前添纸,趁机在心里盘算。
三人中除去文承望和以蓝,还有一个叫左瑞的男子不知身处人群哪里。
以他门生的身份,此时贵客登门,他陪同在灵堂中也实属应当。只可惜眼下此处观者如堵,把灵堂塞得几乎风雨不透。实在无法分辨到底哪个才是那左瑞。
也不知他此刻躲在人群之中眼睁睁望着自己的情敌给自己已故的爱人上香,心里是何等滋味。
蒋慎言揣度,倘若他是无辜的,那痛失爱人必定是肝肠寸断、哀痛欲绝的。情根深种的话,说不定此刻他宁愿心爱的女子成为兴王妃,也不愿看她离世。可若此人真是个因爱生恨做下弥天大罪的歹人,那便复杂多了。
她正琢磨着,祁时见已经完成了吊唁,她跟着起身,料想那个以蓝应该重新回来继续她的事情了。余光扫去,想再看一眼,结果却让她捕捉到了那以蓝不同寻常的眼神,正跨过她斜斜望向对面某个方向。
那神色凄凄又关切,似有千言万语的情义。蒋慎言心中一震,有了些许预感,她顺着转身的动作赶紧追到那视线所及的地方,果不其然,人群之中有个低头不语微微颤抖双肩的年轻男子,素衣长衫,全显得单薄可怜。
左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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