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楠枝在“啊”一声小小惊呼后终于恍然大悟。
宕江虽宽,但比起真正的长江大河的水量还算不得什么。若他们一路行程如宕江这般平顺倒也罢了,问题是他们假借要去的目的地是黄州府,那势必在过了江城之后便要汇入天堑,进了天堑就要过坝口。这过坝口,雨季与旱季、泄流与不泄流,是天壤之别。天堑多洪灾,故而坝口连环,若其中一处开始泄流,便一动百动,过路船只不仅要避让,还要排队才可一一通过。
这所谓排队可不是按着谁先到谁后到的顺序。头一号,那必是运往北都的进鲜船无疑,为保鲜品新鲜不腐,它们享有头等特权,畅通无阻;再往后,就是各路漕船,此时虽不需大宗运送税粮,但轻至薄纱绢纸,重至矿石木料皆许,甚至扫帚都要通漕路运输,船只四季不断;而后是普通商船,继续排,才是他们这等闲杂小艇。
而这其中亦有尊卑先后,除了进鲜船不敢随意阻拦以外,其余船只一概要接受道道盘剥。这先后,自然就由其中水手钱的油水来决定了。这就给了一些财大气粗之人加塞的底气,只要舍得银钱,队末也能排进头位。而像他们这等连人货都不载的自然是没有油水可捞,又填不过那些大船大户,就只能眼睁睁瞧着让人插进前头去,一艘接一艘的等着。倒霉时候,原地等上十天半月还没过坝口的情况都是常有的。
更不说这天堑之上,坝口并非一座而已。
所以劳楠枝口中所言的十日之内抵达黄州府,简直是天方夜谭,晴天顺畅尚且艰难,在这阴雨连绵之时更绝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如果这话是真的,不懂行的瞎吹牛碰碰钉子也就罢了,可劳楠枝一行是老水行,又岂会算不得其中行程消耗?故而祁时见在听到何歧行转述之时便一口咬定,这就是对方为了搪塞何歧行而没经细想就随便瞎编的借口罢了。
何歧行只不过是问了个去路,如若没有猫腻,劳楠枝不愿讲将人打发便是,又何苦要说谎?可说谎又为何要编造一个往黄州赶的说辞?
那是因为她没料到何歧行会找上门来,必须在第一时间赶紧想出个往河下游去的由头来,这个时节唯进香最是常见,作为理由也最为好用。
“……之所以必须选一个往下游去的由头,是因为你本就知道何歧行的目的地是哪里,故而必须要与他错开,让我们这一行人搭不上这艘船,同时,又不能拒绝得过于突兀,好留有斡旋余地。”
“不然你真正的目的——跟踪我们去北通泉村,便会暴露无疑,本王所说可有需要纠正之处?”
祁时见缓缓将心中推断一一道出,说得有条不紊,清晰有据。劳楠枝脸上的讶异渐渐夹杂了掩不住的倾服,变得复杂起来。她一想到这些都是眼前这少年在那一瞬便推理出来的,便直觉得先前说他“手段厉害”是大大低估了他。尚且仅仅是个少年人而已,若不是这小兴王被一方藩王宝印镇在了安陆一隅动弹不得,还指不定能把天下之局搅动成什么模样,当真是个卧龙凤雏一般的人物。
劳楠枝忍不住向前一拱手,道:“只字不差,这边心服口服了。”说罢朗声讪笑了几下,在心里已暗暗下了若非十万紧急,绝不与此人为敌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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