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孝?”何歧行也拍了桌子,“不孝的人到底是谁?这些年你为了鸣冤昭雪可曾顾忌过其它?你为自己打算过吗?我问你,你既然已经脱了奴籍,为什么还要留在安陆?你以为我愿意瞒着你?你拿命去搏,那些事以为我不知道吗?等有一日见了爹娘,你觉得他们老人家会高兴?”
“满门一十七条人命,难道你就要我这么算了?”青女浑身发抖。
“当然不能这么算了!”何歧行一脸的血色全在眼中了,“仇要报,冤要平,可我问你,你要向谁报仇?你究竟为了什么加入无为教?是要杀了那些刽子手吗?莫要再隐瞒了,我早知你的目的绝不止于此……”话到最后,男人自己都不敢说出真相来。
青女讶异非常,她以为自己这些年藏得极好,做得极周全,可不曾想还是让她最想瞒着的人知道了秘密。
“你如何……?”
何歧行苦笑,笑得像哭。“姐,我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愣头愣脑的娃娃了,你真以为什么事都能骗得了我?倪力早就死了,确实千刀万剐都便宜了他,可罪人自有天诛,你就不要再执着下去了,倪力背后的人……不要再追了,那是,真的‘谋逆’大罪了。”
美人一个恍惚,跌坐回绣墩之上,整个人像被抽走了连接手脚的丝线,可牙根却是紧的。
“你既已经知道,那我也不需再遮掩,便与你坦白了吧。如今那狗皇帝病危,命悬一线,京中已经封锁消息有好些日子了,十有八九,他就快死了。眼下正是大好时机,教中……”
“姐!”
男人的哀怨像要从眼眶中喷涌出来,不愿再听她多说一个字。
而青女则挤出了一个安抚的笑来,只是她自己看不见,那笑容有多么凄凉。“放心吧,我远在安陆呢,能做得也不过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而已,追也追不到我的头上。”
当真如此吗?何歧行不信,至少此刻,兴王府的玄衣卫就埋伏在四周,目不转睛地盯着此处呢。如若京中真的事发,那清剿无为教势在必行。安陆,首当其冲就是被监视之下的眉生馆。
何歧行已经失去了除了姐姐以外的所有家人,他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姐姐跳进火坑。就是因为如此,他才迟迟不肯说出真相。他只希望,姐姐一日寻不到答案,就能有一日的安稳,他宁可姐姐一生都在寻找的路上,永远没有尽头。
秦弱愁希望他做个平凡人,平平淡淡度过余生,他又何尝不希望秦弱愁也如此?
男人的视线低垂片刻,最后落在桌角的一堆凌乱药材上,问说:“这就是你要做的‘细枝末节的小事’?”
青女苦涩摇头,如实道:“不算是,那只是一个人情往来,况且,眼下那刽子手就在城里,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活着走出城去,如此,就需要教中之人的帮助了。”美人说着话,视线飘向了窗外深沉的夜色。方才还在飘零的雨丝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停了好,停了才能烧起火来。
正当此时,外面传来更鼓声声。平日这声音是进不了喧嚣热闹的眉生馆的,可今日却分外响亮,也更长久。
“三更天了。”青女喃喃道。
何歧行看她颜色,似有察觉,眼前这人好像格外在意时间。眼睛不自觉地飘向那些被用来指代暗号的药材,心中升起不安,久久不能退散。
忽然,男人的眼角余光闪过一个亮光,他赶紧追去视线,发现那是窗外的远处有人点起一支烟火来,突兀地像是谁家顽皮孩子不小心失手点燃的一样。在茫茫黑夜中,那亮光显得格外渺小又扎眼。
点点炸裂,红星如雨,转瞬即逝。看那方向,似是在宏武坊中。
何歧行纳闷,那里非高门宽户即官署衙门,绝非街坊巷里那般随意,谁会乱放烟火呢?
忽然之间,他脑中灵光一现,转头瞪着青女,发现对方果然也在紧紧盯那烟火方向。他倏地明白,原来这就是“几两”的意思!
宏武坊中要出事了。
“怎么又是打雷又是放花炮的?”谢朔亦看向天空中突兀绽放的一朵红花,嘟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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