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无影,云遮天,夜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块。偶有一阵裹挟了过多水气的风袭来,湿粘地缠在人们身上,久在江边生活过的都知道,这是要降下大雨了。
青女凭窗而坐,手中轻挑针线,眼睛却有一搭没一搭地抬起跃窗俯望,模样并不专心。
她绣活好,并不是因为自己喜欢。少时听爹娘话,只知道女红优秀能助她嫁个好人家,与忍痛裹脚一样,没半点怨言。讽刺的是,她此生恐也无法嫁人了,更别提寻个好人家。唯剩下那久立不宜的残足,和这一手早已于她无用的技艺,还在时时刻刻提醒她自己也曾那般无邪天真过。回味起来,都是苦的。
现在拿起绣线,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安神定心的法子,作为消遣。只是效果不佳,她的注意力从未落在绣布之上。支摘窗外,今夜栀子灯晦暗无光。
从前此刻最是热闹的五彩欢门下,站着的不是招呼迎来客往、笑脸喜色的龟公小厮,而是两个玄衣挎刀的汉子。
小兴王祁时见一声令下封了眉生馆。他毕竟无法行使官府衙门之职,贴不上正式的红印封条,于是便派人牢牢看守住了这座楼阁,令馆中无法开门迎客。
旁的不说,单那几个虎背熊腰、满脸凶煞的玄衣卫往门前一杵,就比任何封条都好用。别说姐夫客人了,就连路过的鬼神见到恐都要退避三舍。
拜他们所赐,今日的眉生馆萧条得好似空无一人的弃屋。
青女坐的位置刚刚好能看到正门情形。她本不该抱以任何希望,可几个时辰前劳楠枝的出现还是让她有了一丝意外惊喜。或许,事情还会有转机也不一定?
就这么想着,在窗边一坐便坐到夜深人静,坐到快要鸡鸣旦出。
也不知是不是上天眷顾,在她被倦意包裹之时,楼下门前竟还真的生了些骚动。伫如磐石的玄衣卫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她分明看到一晃多了两个玄衣身影不知从哪里飞来的,落在门前,几人凑在一起说了什么。其中一人猛地抬头望向她的窗口,她本能躲闪开来,心中莫名紧张。再等了一会儿,青女试探着又朝那门口望去,却陡然发现那里已经空空如也,根本不似曾经有人驻守过。
青女讶异,丢了绣布,站起身来凭窗眺望。左右探头探脑,别说正门外,就连街上、楼旁,哪里都不见那些玄衣身影。怪事,莫非人走了?
玄衣卫怕是只会听从祁时见的命令。如果不是那少年藩王开口,就算天降白刃,他们也会死死蹲守,不动分毫。此刻必然是祁时见又传了什么话来,才让这群人一眨眼都不见了。
青女倒吸一口气,心中惴惴不安地猜测,难道出了什么事?她脑内一晃而过那个紧紧跟随祁时见的男装少女,不免忧心起来。
静待片刻,仍旧不见玄衣卫回来。美人思忖过,朝门外招呼了侍女丫头进来,谨慎问说:“楼中可有异动?”
丫头答说:“楼中没有,不过门口的看守好像都不见了。”
看来不止她一人在盯着那些玄衣卫的动静。
“妈妈,我们现在怎么办?”丫头的疑问中夹杂了许多担忧。她想问的恐怕不止是眼下的行动,更多的是眉生馆众人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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