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寿一路都在心里暗暗咒骂这狗杀贼的鬼天气。
身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这几日一路南下可真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半湿半晴梅雨道”。老天爷的脸变得比翻书还快。
来时明明踏过了一片雨,还没过半日,他们就把那片雨云给追上了,好似在与之赛跑一样。风大得像在撅马屁股,强迫他们前行。
雨几乎可以用“砸”来形容,打得在金甲凤盔上“砰啪”作响,将其刷得铮亮威武,可真个披着甲的人才能体会到那有多难受。水像是裹在身上永远也不会干透一般,顺着护臂、裙甲各处的下沿往外流淌,与受水刑似也没什么区别了。
更不提还有湿粘打滑的泥地。他们已经跑断了两匹马的马腿,几乎每过三十里一驿,他们就必须更换马匹。
也正是因为他们一到驿馆,驿丞馆夫就早已备好新马,这让戎寿不禁对同行的这个兴王府侍卫多少有些刮目相看。
想必是他来时便沿路安顿妥当,故而才能如此顺遂,没有丝毫耽误与拖延。
戎寿瞥了眼领先他一个马身的背影。对方好似根本不知疲惫,令他惊叹。骑术绝佳的人他见过不少,可这人的马上功夫,竟比朝中宫中那些蒙将蒙官还要厉害。兴王府还真是藏龙卧虎。
反观他,久居高位疏于训练,不过是跟了一段归程而已,竟比不过这个已然奔驰了往返的、昼夜不息的人。
这下他能理解为何文承望会累成那般德行了。别说他已近半百,就是个壮儿郎,估计也要被折腾掉半条命去,故而才无法跟他们一同返程。再跑下去,跑死得可不只是马了。
雨声很吵,吵得让人心烦意乱,正如戎寿此刻的心境。
他如何也没料到自己能摊上这么个大事,可除了他,换谁人跟随护送都不合适。此时他怀中的那柄鱼筒可比命都重要,坠得他心“噗通噗通”飞跳。
除此以外,他也不免要犯了嘀咕。
蒋察蒋元戎带着项用仪先走一步,掐算时间,眼下无论如何也该到安陆了。怎么这个叫影薄的人对他们的存在却只字未提?是他们双方错过了?还是小兴王有意避着他的外祖公行事呢?
朝中动荡,戎寿对这样的事情格外敏感小心。他仿佛嗅到了什么阴谋阳谋的难闻气味。
锦衣卫指挥同知倒吸一口冷气,猜测这远离京城、安于一方的兴王藩地,恐怕也并不如想象中的太平。还不知这方紧急而至的诏书抵达之后,会掀起怎样的风波来?
思绪半飞散着,茫茫雨雾中就抛来影薄回身高喝:“前方就是汉川驿!”吼声扯破了雨幕的喧嚣,令戎寿倏地回神。
“好!”
二人扬鞭,催马又快一分,在瓢泼大雨中披荆斩棘地飞驰向前。
果然如前面几驿一样,这里也早早有人备好马匹等着了。
戎寿的金甲和牙牌亦惊住了这些驿馆中人,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甚至驿丞亲自递回牌子的手都是抖的。
趁着戎寿喝水喘气的功夫,影薄抬头望天。厚重云层盖得严严实实,不露一点天光,令人根本无法分辨时间。于是他问一个馆夫:“眼下几时了?”
馆夫恭敬回说:“回官爷,应该是巳时六刻了。”
“巳时六刻?”影薄眉头蹙了蹙,对自己几近于飞的极速似乎仍不满意,“若是未时前能到便好了。”
他这一声惊得戎寿险些呛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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