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入狱第三天了,洛老爹在墙上做了个记号。夜深了,洛妈在隔壁打鼾,孩子们在说梦话。洛老爹想,怎么着也有一点半了吧?
房门忽然开了,弄出了一点摩擦声,洛老爹从床上坐起来,楼道里昏暗的灯光毫无节操地播撒着微弱的光和热,暧昧神秘,让你心痒痒。
洛老爹穿着睡衣,蹬着拖鞋,犹犹豫豫地走出了门,站在楼道里。一只蜜蜂飞来,夸张的外形和金属的反光告诉洛老爹它的来历不凡。
洛老爹看着蜜蜂在眼前飞舞,或许它在发表演讲。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意外的”,你得到了、遇上了、撞破了、失去了……都是“该的”——这只蜜蜂代表了啥?
洛老爹看了隔壁一眼,洛妈的鼾声和往常一样。她睡眠质量不好,容易惊醒,洛老爹翻个身都会影响到她的下一个睡眠周期,所以他们始终分床睡。
蜜蜂又飞了回来,在空中绕圈,肯定在传递信息。洛老爹想,你让我跟着去采蜜?他试探着向蜜蜂走了两步,蜜蜂快乐地又舞一圈,指向走廊尽头。洛老爹乖乖地向走廊深处看去,那里并没有更明亮的光,但有玻璃门,反射着走廊里排列整齐的顶灯。
洛老爹走上前推开门,果然是楼梯,旋转下降,墙壁上的灯光随着他的到来自动亮起。洛老爹向下看去,螺旋梯好像鲜花开放,一层一层探向黑暗的无穷无尽。
蜜蜂在脚下飞舞,金属身体反射着银光。洛老爹畏手畏脚地下楼,拖鞋在地板上弹出轻微的啪啪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引起了让人不安的回音。下到最底层,洛老爹向上回看,雾蒙蒙的,黑暗的楼梯如同夜空中的山石,冷漠而坚硬,散发着规整的数学美。
洛老爹低头,看到一道浅光从地板墙壁交界处透过,那是一扇门。他轻轻一推,纹丝不动。洛老爹加一点力,门无声地向旁边滑去。
这是一个电梯,按钮只有两个:UP、DOWN。老洛伸手,“下行”键在他的手碰到前自动亮起,电梯向下疯狂坠落。洛老爹数着心跳,计算着下降速度,至少走了三百米到四百米的垂直距离,电梯减速,然后水平直行,速度不算快,十五分钟过去了,大约走了一公里。
电梯打开,洛老爹步出,这里高不见房顶,宽不见墙围,远不见底洞——难道是个地下仓库?
从地面、水泥立柱、裸露的电线、子弹箱、炮弹壳、旧坦克、老式变电箱、迫击炮、螺旋翼飞机、汽油桶、锅炉……从其破碎程度看,这个地下工事大约可以追溯到两强争霸、卫星上天、首次登月的年代。
整个城市地面几百米以下其实都挖空了。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润滑油、橡胶、塑料、金属、焊接和胶水的味道。
有光从一百米远处传来,洛老爹慢慢地走去,数十条百米长的流水线在玻璃墙之后铺陈开,壮阔无比。
昏暗的灯光下,地面轨道与房顶垂下的线管重重叠叠,如同丛林。工作台上的东西堆积如山,数以千计、万计、十万计的蜜蜂忙碌地穿梭往来于钢铁森林里!
空中轨道上悬挂着一个个熟悉的人体轮廓,或头,或手,或腿,或开着膛、装满电路板的肚子……忙碌的小蜜蜂虽然多到摩肩擦踵的程度,爪子里还吊着零件,但神奇的是,他们互不干扰,没有撞击、摩擦、阻碍或错误。
洛老爹是懂行的,他有些不可思议地想,“这个感应统合组织协调技术简直是绝了!原来这个地下工事居然才是他们真正的生产基地!”
他退后一步。一只小蜜蜂飞到他的鼻子跟前,在空中划了一个小圈,似乎是一个邀请,洛老爹跟着这个信使向里面走去。
经过了上百个不同的绝对封闭的产品线后,他来到一扇绿色皮质门前推开,里面是个巨大的电脑工作台,七八个屏幕一字摆开,地板、桌椅板凳沙发被方便面、饼干、葡萄干、羊奶酥、瓜子皮、西瓜汁、可乐箱、柚子茶、柠檬片、胡萝卜汁……所占领,洛老爹想,这个狗屁不通的地方能站人?
George从远方的屏幕圈里探头出来说:“洛大伯,早上好呀!走累了吧?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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