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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穿着过时的旧夹克,手肘部位脱了皮,露出了暗黄的底,裤子也脏,似乎三年没洗一样。他是个精瘦的中年黑人,头发倒干净,脸也清洁,胡子里面没有虱子。他的目光还算清亮,年纪看不大出来,但腿有点瘸。

他竭力躲避着从对面缓慢行走错身而过的人,他们脸色平静、冷漠、浑不在乎这世界经历了大战,而另一场AI和人的斗争正在行进中。

他们只是活着——没有目的、无所谓意义,消费着粮食,给傻子一样的服务员创造一个拿工资的地方。他们从未指望过什么,主要因为外面没有值得关切的人或事。他们不关心任何活的、死的、未来的、已过的、正在进行的人或事。

这是一间政府资助的疗养院。

男人仔细看着一扇又一扇卧室玻璃窗里面的模糊身影,极少有人在动,大多数人就是坐着,观察着太阳的位置,预计着离完全下山还有几小时。

弥漫在空气中的其实并不完全是臭味,也能辨别出番茄酱、炸了几百遍鱼或土豆的油、人体散发的温热、消毒水、以及惨白的墙与水泥灰地面散发的单调而冰冷的味道。

如果我住在这里,男人想,我不敢保证其他人能不能活着过圣诞——灰色和白色都不适合我。

一间卧室门上的数字吸引了男人的注意力,他极小心地靠拢窗户并向里面张望,没有人。他竭力想找到里面其实有人的证据,鼻子如同一只刚刚会吃虫子的小松鼠一样在空气里探寻着……他猛然回头,一个瘦削的女人站在他的身后,被他的后脑勺所吸引,呆呆地看。

四目相对,两人眼睛里似乎藏着点东西,但又空白着。

女人没来由地说:“Nick?是你吗?”在梦中,他们共同生活了好久……海岛、阳光、红酒、早操、宝箱、清洁室……但好笑的是,她从未真正看清过这个男人的真面目——可能不是亚裔,大概也不是白人,她甚至不记得男人身上的味道。为什么突然喊出这个名字?她甚至本人也一无所知,大概从来没别人在她房门口逗留过,于是潜意识里冒出个她从未在真实世界里喊过的名字来。

“Kelly,”男人艰难地咽了口水,他亟需能冲冲干哑的喉咙的东西,“你……还好吗?”他梦里那个女人,除了身体接触的感觉还留存着,其他一切都忘了。幸好他还习惯性地喊出了她的名字——但其实能认出她来纯是因为女人先打招呼说出Nick这个词。

Kelly并未回答他,这没有必要。作为FBI审讯专家,她从不说无意义的废话。十年之后,这个男人再一次出现在这里……这件事本身就说明了太多。

她觉得自己可以拿捏一下,矜持一点。

Nick憋了半天想出一句:“不请我坐下喝点儿啥吗?”在梦中,Kelly记得很清楚,他从不喝除了红酒之外的任何东西,甚至咖啡。

Kelly说:“我没有红酒。我的钱全被没收了。”那位FBI局长退休时大概很是欢乐,他周游世界,购买豪车,大吃大喝,最后死于恐怖袭击——有个孩子在粪坑里扔了个鞭炮,结果引起了沼气大爆炸。局长先生的出租车正好路过,被从天而降的电线杆子砸在车头,整个人飞上半空,被树枝刺入腹腔,见了上帝。

没有人知道以上戏剧化的情节只存在于Kelly的脑子里。大量使用药物审讯的后遗症之一就是她往往搞不清现实和幻景,梦想与希望,过去或未来,她所了解的一切都是故事。

那个局长是怎么死的,她咋会知道?唯一确定的是那个男人退休了——还贪污了我的钱。

此刻Nick站在她的卧室门口,她无法区别这是真相、幻影、还是自己的发明创造。除非Nick说出自己不知道的东西——但也难说这个“不知道的”东西不是自己编造出来哄自己的大脑自我防御机制。

一切都是悖论。人类永远不可能判断自己果然是缸中之脑的虚无产物。如果那个脑子幻化出了整个宇宙和人类社会,历史的真相就是假相,你也就没必要追究了,没有底,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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