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费城横平竖直的郊区广场边缘高速公路匝道边上,三步两帐篷、五步一堆纸盒、还有墙角的泡沫箱衣服堆……或成平铺状,或呈立体堡垒状,也有圈个窝的,多与垃圾为伍。
Penelope从来不知道费城光鲜亮丽的街道背后,历史遗迹的阴影里,从大学楼看不到头的天边,本杰明弗兰克林骑马立像无数距离之外,触不到签署独立宣言的钟楼的角落里,威廉佩恩的思想照耀不到的地方……无边的“绝对自由”如同罂粟花般开放——在这里,骨瘦如柴的瘾君子们正大光明地以各种姿势存在着,行动之僵直如同千年一瞬。意思是,走两步路要花一千年,裤带松着,面白肤灰,全身都是针眼儿……
他们是在匆匆而过的视线之外独立而骄傲地活着的“亚文明生物”,他们/她们做着坑蒙拐骗偷卖的原始职业,践行着亚麻立国之初先辈们振聋发聩的誓言——不自由,勿宁死!
他们认为:吸什么是我的权力和自由!我有权选择如何活着,以及如何去死……他们好似丧尸、僵尸、干尸、木乃伊……证明着文明史上果然存在着“自由主体性”。卢梭如果看到了他们都得竖起大拇指,然后帮他们写一部《绝不忏悔录》。
正常平凡赚钱交税养着这些蛀虫的你也许会想,这世界上果然并不是每一个人都配活着——她们知道自己灵魂死了吗?他们知道自己得到的“补助”其实是从其他无辜者肌体中吸来的鲜血吗?
Penelope仔细观察着这些人类文明道德之外的生物衣着打扮,机灵地涂黑了脸和手,将手机藏到衣服深处,抛下暴露身份的汽车,缓慢地走在阳光明媚却寒意森森的街头、墙边、树下——街上探头拍不到的地方。
一个穿着粉红色紧身连衣裙,将肚子高高堆得坟起的半黑老头儿从Penelope身边妖娆地招摇而过,完全没有意识到一对闪烁着奇异目光的眼睛从他的毛腿上掠过。周围的生物见惯不惊,他们自己也有独特的穿搭品味:有的光身穿着皮袄,有的穿着半袖,有的穿得丝丝缕缕……
这里没有警察、没有黑帮(暂时没有看到)、没有上班族、没有金融精英、没有双鱼尾女咖啡屋,没有开着门的商业,没有说说笑笑打闹奔跑的健康人类幼仔……倒是有些雄性生物盯着Penelope这个逃亡者,其目光戏谑而贪婪——仿佛在掂量能从这个脏兮兮的女人身上捞到多少好处。
Penelope身上有防狼喷雾,也有银行卡,几张现金大概还够花两天,但是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向谁求救。或者如Kelly一样被抓起来反而是件好事……
昨天她的老板打电话来问:“你怎么不回办公室?为什么你不在家?赶紧回来开会。”Penelope立刻挂机,取出电池——她付不起被FBI逮捕的代价:她思忖着,我还年轻,没生娃呢!我很想很想嫁人的,我不想进监狱。
在她所有的男人中找个能硬杠国安的人,想必是没有可能的。他们会说:你自己干了奇怪的事,凭什么去连累我?
搜索了三天两夜,Penelope脑子里跳出来一张脸……王海东——但他不是自己的男人!老王也不是。
那个肮脏的臭汉子溜达溜达,越来越靠近了,他在打什么主意,看看西下的太阳就知道了——他会先问问你要不要吸一包,然后把你抢光,最后再处理肉体的剩余价值。
一辆汽车停在了Penelope身后,车窗摇下,王海东的爹探出半张脸,另外半张深深地藏在阳光晒不到的阴影里。
老王说:“我数到三,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儿子的名字,以及上次跟我吃饭有哪些菜,我就允许你跟我走。”他向远处看了一眼Penelope的车牌号,仿佛在确认。
Penelope的语言从来没有象现在那么脆快清晰,她淡淡地说:“我是Penelope,你儿子叫海东,我们吃了龙虾、帝王蟹和粥。”
老王简单地说:“上车。”
能被只见过一次的老王认出来,其实Penelope还是很有些窃喜的,这说明了太多。她没有浪费老王的好意,一屁股坐了进去,乘机将半个身子贴在老王身上——他不算老,很有弹性。那个目瞪口呆的街头霸王则差点被车撞翻,眼睁睁看着那个逃家女人消失在夕阳中,将这个消受不起的自由世界扔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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