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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无实夸耀英雄出少年的少年人坐在那里,脸上划过一抹羞涩的神情。

显然他不太习惯这样被夸赞。

尤其是被自己的叔祖,这般毫不掩饰的夸赞。

“叔祖说笑了。”

他勉强维持住了自己的风度,笑着说道:“只是读了几年书而已。”

陈无实笑了笑,背着手站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左州啊,你这个年岁能够有这般的心性、智慧,都已经是上上等的了,不需要再过多的沉闷。”

他调侃儿的说道:“小小年纪不意气风发,那什么时候才能意气风发?”

“等到了老夫这样的一把年岁么?”

陈左州跟在陈无实的身旁,听着陈无实的教诲。

他明白,自己的叔祖乃是政治学大家,更是儒家大家,当今世上除了已经故去的董仲舒之外,旁的人再也没有能够勉强跟在叔祖身后的治学大家了。

即便是当年的董仲舒,距离自己的叔祖也有些距离。

陈无实一边走,一边给自己的这位后辈讲解着人生的道理。

到了他这个年岁,比起来“知识”这种具体的东西,他更加喜欢的是给自己的后辈传授一些“人生哲理”。

知识,什么时候能够学习。

拙身楼中的知识,足够陈氏的后辈们积攒了。

可做人的道理,却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够学习的。

学艺先做人,在陈无实看来,学“识”之前也要先学做人,先学会怎么做一个问心无愧的人、一个对天下有用的、至少是对自己有用的人。

多年后,已经成为当代治学大家的陈左州依旧会想起来这個午后。

和煦的风垂在他的额头,将脸颊旁的发丝吹动。

他那位名扬天下的叔祖则是在他的身前,为他答疑解惑,也正是在这个下午,他学会了做人的道理。

人要有益。

无论是对天下的益,还是对自己的益。

时间总是匆匆,不曾留下颜面。

陈多病从床榻上坐起来的时候,感觉到了时光流逝在他身上的痕迹。

一切仿佛还在昨天一样,可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父亲,那位治学大家已经逝去两年了。

他叹了口气,侍女为他穿好了衣服,之后朝着自己点卯的地方去。

陈无实是在龙凤七年逝世的,如今已经是龙凤九年了。

当今天子励精图治,没有出现什么差错。

天下也进入了一个繁荣昌盛之后的“和平安定”时期,无论东西南北,都尽皆臣服在大汉的铁蹄之下。

他轻咳几声。

抬起头看着远处的丞相署,脸上带着的是些许自然而又不自然的神情。

天子对陈氏依旧信任,陈氏的势力依旧庞大。

但陈多病却坚定的驾驭着陈氏这辆恢弘的马车,继续缓慢的行驶着。

这辆马车已经两百多年,马上就要三百年了。

可谁也不能够质疑这辆马车是否还能载人前行。

官渡城越修越大,如他的祖父陈秋、陈辟一样,他的父亲陈无实回到官渡城之后,继续扩建这座本就恢弘的城池。

这几乎像是一个国家了。

天下有不少人都在明里暗里的劝诫,劝诫陈氏“称王”。

这样的信件有不少,甚至刘氏宗族的人也有来劝诫的,说陈氏如今已然可以称王了,若是还不称王,这岂不是让天下其他的诸侯王难堪么?

若是陈氏愿意,他们可以上书请天子为陈氏封王,不需要陈氏的人自己动手。

昨晚起夜的时候,陈多病将这些信件一部分当做厕纸用了,另外一部分则是交给了绣衣使者,让他们交给天子。

陈氏的确可以称王建国,但没有必要。

陈氏也不想治理一个庞大的国度,因为若陈氏称王建国,那么再去管理天下、治理天下黔首,那就成了逾矩的事情。

在陈氏人的心里,天下黔首永远比所谓的“称王建国”更加重用。

将自己从回忆中抽出身来,陈多病坐在丞相署内缓了缓神,看了两封奏疏之后继续开始发呆。

这些奏疏其实并不用他去看。

因为众多压力,所以天子只能够让他继续担任丞相,毕竟相对于霍光以及其他权臣来说,陈氏依旧是那个最值得信任的人。

更何况——太子要管陈氏的家主喊一声舅舅!

这样的关系,怎么着都比外人更加可信吧?

而霍光则是担任了丞相署内吏,这个不知名的官位在霍光来了之后,就发挥出了原本没有发挥出的作用。

他几乎掌控了整个丞相署。

当然,这是在陈多病默许的情况下,若陈多病此时对霍光有意见,那么霍光瞬间就会从云端掉到泥潭中。

霍光自己也知道这个情况。

陈多病锤了锤自己的腰板,感觉坐的有些太久了,甚至有些僵硬。

不远处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霍光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恭敬。

“陈相,这是今岁关于诸多学宫的费用,还请您查看。”

陈多病接了过去,笑着看向霍光:“冠军侯的身体怎么样?”

他像是抱怨一样的说道:“我家那个,今日一大早便托我送信,让我问问你,看看冠军侯身体如何。”

霍光也是笑了一下,脸上带着些无奈。

自从前岁陈无实去世之后,陈去虏和霍去病就待在家里不怎么出来了,但两个人好似憋了一口气一样,都对外放话说是要熬到对方死掉之后再死。

整的天下一部分人都以为,大汉的两位将军看似和睦,实则有矛盾。

这也导致了一系列啼笑皆非的“试探”。

不过霍光和陈多病都知道,这不过是两个老头子别扭的关心罢了。

“不疑呢?”

“算算年岁,也该入朝了吧?还是去入伍?”

霍光皱了皱眉头:“不疑总是想着入伍,想和大哥一样建功立业,但现在大汉对外并没有什么战事,想要通过军功晋升,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陈多病倒是看得开。

“当今天子是那种闲得住的性子?”

他的话语中似乎带着些深意,也似乎只是随口一说:“既然孩子喜欢,就让孩子去吧。”

“我瞧着不疑身上颇有几分冠军侯的勇气。”

“当是能建功立业的。”

霍光闻言略微思索了一下,最后还是点头称是,决定回去之后找自己大哥问问情况。

他原本也是觉着自己这位上司是一个没有才学的纨绔,只是凭借着陈氏的名望才坐在了这个位置上,被天子扶着做一个泥菩萨。

但这些年的相处下来,他却慢慢的发现了一件事情。

陈多病从来没有犯过错。

是人都会犯错,尤其是这种纨绔。

可陈多病却如同一个精密的偶人一样,每一步都是一模一样的绝对正确,该纨绔的时候纨绔,该清醒的时候清醒,该说什么话的时候说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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