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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康安一脸兴奋,一扫方才的疲惫之色。

弘历眼见之,不由发笑。

“看来,你还是喜欢战事?不喜欢读书理政?”

“非也,只是想到能为皇上排忧解难,奴才心神激荡,恨不能长了翅膀飞去台岛,将林贼斩首带回您的面前!如此方能报答您的恩德。”

“哈哈哈哈哈哈!”

弘历越看福康安越是喜欢,乃至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笑道:“那朕就等着你回来,等着你把林贼的脑袋带到朕的面前,朕一定重重赏你!”

“遵旨!”

福康安大喜而退。

弘历看着福康安离去的背影,想了想,又让人喊来了正红旗蒙古都统、参赞大臣、领侍卫内大臣多拉尔·海兰察。

这位乾隆朝第一虎将乃是索伦人出身,出身贫苦,却因为累累战功而升迁为帝国顶级权贵军将,战功赫赫、声威赫赫,深受弘历信赖。

他的武力值是人所共知的超强,但不仅如此,他还有一定的智谋,行军打仗颇为谨慎,并非一味猛冲猛打之辈。

弘历曾因为海兰察的勇猛而让他成为自己的亲卫,也因为他的勇猛,每当弘历有非常重视的人上战场的时候,就会让海兰察随行协助,并且保护。

比如英年早逝让弘历极为痛惜的富察·明瑞。

此番福康安南下,弘历考虑到福康安的安全,遂决定让海兰察做福康安的副手,同时,在必要的时候负责起冲锋陷阵的任务。

那不管怎么说,福康安是自己人,海兰察的地位在弘历心里就是一个忠心耿耿的能干的家奴,家奴和亲人比起来,自然是没得比的。

海兰察很快前来觐见弘历,听了弘历的命令之后,海兰察十分高兴。

他是闻战则喜的人,立刻跪下来感谢弘历的任命。

“奴才遵旨!奴才一定尽心竭力,为主子平定林贼!”

“嗯,海兰察,你还是注意一些,不要让福康安太过于冲到一线,主帅应该老成持重,不能动辄冲锋陷阵,除非万不得已,你也是一样,知道吗?”

弘历这最后一句话让海兰察极其感动。

主子心里有我!

他在乎我的安危!

既如此,怎能不以死相报?

“奴才领命!”

海兰察离开之后,弘历回到了自己的皇位上坐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感觉很是疲乏了。

此时不过是上午十点钟的样子,可他已经觉得疲惫、昏昏沉沉,一天的精力仿佛已经耗尽了。

于是他唤来身边的大太监李玉,准备让李玉给自己沏一杯浓茶,稍事休息一下,缓缓精神,接下来还要处理台岛军务的事情。

因为权力的高度集中,有些事情可以放下,但是军务必须要自己处理。

可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他不年轻了。

世间公道唯白发,贵人头上不曾饶。

弘历作为历史上权力最大、幸运程度最高的皇帝,发展到中后期,他已然可以决断天下一切事物,可以决定任何一个人的生死。

尽管如此,他一分钟也无法推迟衰老的到来。

说实话,弘历的身体健康程度在整个中国历史上都能排到第一梯队,这有赖于他母亲给他的优良遗传基因。

他生来身体强壮,乾隆八年东巡时他曾亲自打猎,使用的弓箭重达九力,而当时弓的型号共十二力,八力以上都算硬弓。

一直到六十岁以后,虽然气力不断减弱,但依然能使用三四力的弓箭,可以骑马开弓。

他的一生虽然经历诸多战争、掀起诸多政治动荡,可谓繁杂、操劳,但是始终没有得过大病。

但遗传基因再好,也无法抗拒衰老,衰老是人无法避免的事情。

乾隆二十年开始,他的左耳听力就开始下降,乾隆四十年以后,他的左眼视力也开始下降。

乾隆四十五年之后,他身上衰老迹象愈发明显,他自己都说“昨日之事,今日辄忘,早间所行,晚或不省”。

记忆力严重下滑了。

甚至于还出现了刚刚吃过早饭,过了一阵子又要早膳的情况,身边侍奉太监不敢说他已经吃过了,只能再次给他供膳,他照吃不误。

年轻的时候,为了处理紧急军务,他早上五点起床,批阅奏折到晚上十二点还在看刚刚送来的军报,却一点也不觉得累。

还是那么精神矍铄,大脑还能高速运转,他依然能从军报里看到整场战争的每一个细节。

可是到七十岁以后,他只有每天清晨一两个小时还算是脑袋清醒、精力充沛,可以处理一些复杂的军务国务。

过了这段时间,就仿佛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无论怎么调动意志力对抗这种疲倦,也无法唤醒精神。

越是畅快淋漓品味过青春岁月的人,就越是无法接受晚年的老迈昏聩。

年轻时的弘历精明非常,大脑仿佛就是一台电子显微镜,不仅读书过目不忘,处理事务细致入微,臣子的任何小心思都能被他从奏折中找到蛛丝马迹。

年轻时的他,不管处理什么政务,都能被他从大脑的知识储备里调出相对应的资料,给出准确而高明的处理方案。

但是垂暮之年,精明的大脑变得迟钝,处理任何事情时都像是蒙上了一层迷雾,只能看出个似是而非的轮廓,给出一个勉强说的过得去的结论。

过去大脑中随时可以调用的丰富的知识储备就像是丢失了索引一样,如同一个散乱的仓库,想要寻找点什么,只能用最笨的方法一点一点的摸索找寻。

偶尔巧合,瞎猫碰上死耗子般能找到想找到的东西。

更多的时候,他则是穷尽所有残余的精力也找寻不到想要找到的东西,最后只能气喘吁吁的放弃。

曾经的他,记忆力可以涵盖上下五千年,但此时此刻,他只能勉强记住三五天内处理过的奏折和一些特别重大的事务。

他的大脑如同一台过度磨损的机器,零部件之间只能勉强咬合、维持运转,高效而准确的过往一去不复返。

机器可以整修,可以上润滑油,可以更换新的零部件,但是人却不能,皇帝是人间之最,却依然是个人,没办法把自己脑内磨损过度的“零部件”拿去更换。

晚年的弘历,精力、健康、智慧只剩下年轻时的三、四分之一,却依然要履行庞大的职责、死死把握住庞大的权力而绝不松手。

这对他来说,已经越发的力不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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