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芳对于国民发型没有任何要求,但是唯独希望大家不要留着辫子。
当然,如果是平民,你一定要留,那兰芳政府也不会强制你一定要剪掉辫子。
不过如果是军人或者是公务人员,那就必须要割掉辫子。
除此之外,兰芳的宣传人员还会张贴兰芳式短寸和过去的汉人蓄发式发型与满清金钱鼠尾式发型之间的对比,把这些图画和【驱逐鞑虏·再造中华】的口号贴在一起,一起宣传。
为了突出宣传目的,赵学宁特意吩咐宣传人员把兰芳那边的短寸和汉人蓄发式画得十分俊俏、精神,而金钱鼠尾那边则显得无比的猥琐、难看。
互相之间的对比实在是太过强烈了。
于是在不经意间,一场席卷街头巷尾的割辫子行动就展开了。
那些积极参与大审判运动的人们是最先一批割掉辫子开始蓄发的。
他们不仅割掉了辫子,还走街串巷大呼小叫,各种宣扬割掉辫子的好处和美观程度,还大声商量以后要留什么样的发型。
他们各种劝说身边熟悉的人开始割辫子,说割了辫子才是兰芳的自己人,不割辫子就不是兰芳的自己人,到时候好处没有,坏处一大堆。
要是有人担心带清还会打回来,那他们立刻就用惊讶的语气说道——
“什么打回来?怎么打回来?没听战报吗?大清败退了,全军覆没了!连总督都死了,广州将军也死了,满城都给推平了,还怎么回来?”
“我还听说啊,说那些个旗人不是给杀了就是给装船运走了,不知道去什么地方做苦力去了。”
“所以说啊,这兰芳国不是说着玩玩,那是正儿八经的要那个啥?那个驱逐鞑虏,再造中华,这是真的,兰芳国大总统是真的要驱逐大清了!”
“那感情好啊!我可不想再给那些旗人老爷当牛做马了,他娘的天天给他们清理屎尿,搞不好还要被打,这日子不是人过的!”
“谁说不是!这日子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那还留着这辫子干什么?剪了!不做他大清的顺民了!兰芳给咱撑腰!咱跟着兰芳走!”
一伙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还真就说服了不少人要割掉辫子,一时间街头巷尾的剃头匠都改了招牌,叫割辫匠,主打一個追踪市场最新变化、跟踪迭代最新打法。
不过吧,倒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被这股情绪裹挟去把辫子给割了。
还是有一些人秉持着各种各样的看法,对整个大局表示不看好。
“说得好听,也就是嘴上叫的欢快,大清那么大,真就能给他收拾掉了?我觉得不太可能,大清到底那么多年了,是他们轻轻松松就能打败的?”
“我想也是,大清席卷天下,百战百胜,打遍天下无敌手,四夷莫敢不服,兰芳又是什么国家?难道当真能战胜大清不成?”
“我看啊,也要不了几天,这广州城啊,一定还是大清的天下,兰芳也就嚣张那么几天,这个时候急着割辫子,以后还不知道要被折腾到什么地步呢!”
“就是,大清皇上的御林军还没出动呢!这些人啊,一天到晚就知道趋炎附势,这辫子一时半会儿可长不出来,你就看着他们到最后是怎么倒霉的吧!”
一群“遗老遗少”们三五成群凑在一起,看着着急忙慌割辫子表忠心的市民们,那是满眼的鄙视、嘲讽,仿佛他们说的才是真的,兰芳要不了几天就会彻底完蛋。
因为这些人的风言风语冷言冷语,还有一些夸张的形容修辞,以至于某些原本打算去剪了辫子的人还就真的不敢去了,纷纷打算观望局势。
一开始十分热闹的剪辫子风潮顿时来了一个急刹车,主动愿意剪辫子的人的数量大大降低,一些已经剪了辫子的人也有些懊恼。
他们很担心万一清军打了回来,兰芳人能跑,他们跑得了吗?
他们后悔了。
不过这一情况并没有持续很久。
没过几天,广州城内忽然流传起了一则消息。
兰芳国已经理清楚了那些被斩杀的贪官污吏的家产和土地,广州府地区被贪官污吏们侵占的肥沃良田数量极大,目前,已经被整理好了账册,就等着给大家分田地了。
凡是愿意种田且有相关经验的人,都可以到广州城土地分发办事处申请土地,没有任何财产上的需求,就是单纯的分田地。
硬是要说有要求的话,当然也有,那就是不能留辫子。
兰芳国民有发型自由,愿意留什么发型是你自己的事情,国家允许任何发型,但唯独不允许象征征服和耻辱过往的金钱鼠尾。
兰芳希望这种发型未来只会留存于历史资料之中,而不是在人们的视野范围之内。
所以,这一波分田地唯一的要求就是割辫子。
只要割了辫子,就是兰芳人,不割辫子,那就还是大清顺民。
兰芳国打下来的土地,没有理由分给不是兰芳国民的人,留着辫子的人不在此次分发土地的允许范围之内。
这个消息传出来,有些人开始振奋、惊喜,有些人开始动摇,但是更多的坚决不愿意剪辫子的人还是维持着原先的看法。
“蝇头小利就想骗咱们去割了辫子?你看着吧,越是给好处,越是说明情况不对劲,大清皇上的大军很快就要打过来了!”
“就是,这种土地拿到了手,还没捂热乎呢,就要给朝廷大军割掉脑袋了,这留发不留头可不是一纸空文啊!”
“我觉得也是,这辫子可是祖宗留下来的,我家父亲和祖父可都留着辫子,这要是没了,我以后死了,怎么有脸面去见他们?”
一群人伱一言我一语,互相鼓励,让大家不要被这些蝇头小利所击垮。
但是对于那些已经剪了辫子的人来说,他们已经没有选择了。
辫子一时半会儿长不出来,他们现在只能跟着兰芳一条路走到黑,否则就是两边不讨好,等死。
兰芳愿意分田地,这是天大的好事、德政,有这样的好事,怎能不勇往直前奋而进取?
于是乎大量剪了辫子的广州市民和周边地区的流民、少地农民等等蜂拥而上,一起去官府那边打探分田地的消息。
最后得知兰芳政府颁布了细则,有人在那边给他们一条一条的宣读。
什么广州府籍贯者优先,广州府籍贯无地者优先,广州府籍贯农民优先,广州府籍贯多年经验农民优先,家中多子女者优先。
等等等等,反正一系列就按照本地人、有经验、家中子女多为标准,多的多分,少的少分,不是广州府人就要看分田地之后还能剩下多少,有剩下的才能分。
与此同时,兰芳政府还号召流民返回原籍,因为每个地方分发的土地数目都不一样,有的多有的少,且基本原则就是本地人优先,外地人靠后,所以要返回原籍才能获取最好的优待条件。
一系列的经济政策的颁布,让少地、无地农民感到非常的惊喜,他们纷纷向兰芳政府提出了申请,希望获得土地,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之中。
而到了这个时候,那些唱衰者还是在不断的谈论着【迟早要完】之类的言论,依然认为这是回光返照什么的,完全没有对未来的期许,也没有对兰芳的信任,固执的认为大清一定会回来。
结果当很多无地、少地但多子女的农民已经第一批次拿到了土地契约,兴高采烈的准备新生活的时候,这帮家伙的心理开始产生波动,不再那么平稳了。
以唱衰者王本富为首的一群广州城内的居民们对此看法不一。
有人觉得兰芳好像是在玩真的,去晚了会不会真的就分不到土地了,也有人觉得没什么好羡慕的,反正拿到了土地也不一定有命种,因为大清军队迟早要回来。
王本富就是后一种看法的坚定支持者。
他素来以大清良民自居,穿着长袍马褂人五人六,头上戴着一顶小毡帽,脑袋后边梳着一条非常标准的大清乾隆皇上所要求的金钱鼠尾辫子。
那辫子可叫一个标准!
正儿八经来说,金钱鼠尾这辫子挺难打理的,这人总是要长头发的,大清这金钱鼠尾的要求太严格,还要求发辫能够穿透铜钱中间的那个孔,所以若要时时刻刻维持这辫子,光剃头就要花掉不少钱。
但大部分老百姓吃饭都难,哪里有那么多钱能上供给剃头匠?
所以很多人哪怕脑袋上的头发长得比兰芳的短寸还要长,都有点现代人的意思了,才在左邻右舍的劝说下勉为其难的去剃个头,免得叫官府的人看了生气。
对这种情况,地方官府倒也不是那么在意,虽然乾隆皇上盯得紧,但是广州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乾隆皇上还能亲自来查?
别说老百姓,官员也不乐意成天啥都不干就对着剃头了。
而且该说不说,这金钱鼠尾……
真他娘的难看啊。
不少满人自己都嫌这玩意儿难看还难打理,所以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辫子留着,头发别太长,一年能剃个一两次,对付着也就过去了。
除非朝廷来人检查,官府也不乐意成天盯着人家脑门上这点事儿。
但王本富就不这样。
他一直严格要求自己,严格遵守大清标准发型,一丝不苟,每天都要花大量时间打理自己的金钱鼠尾,还自己修炼了一招对镜剃头的能耐,能自己给自己剃头。
脑袋上但凡冒出点头发丝儿,都能给刮得干干净净,一根毛都不留下。
他对自己这一手本领十分自得,总要在外人面前显摆。
一出门,只要是个艳阳天,他就把脑门儿上的帽子拿下来,光光的大脑袋在太阳光下甚至能反光,于人群中尤为显眼,脑袋后面那根小辫子随风飘摇,一摆一摆的,看着精巧标致极了。
每到这时候,王本富的内心便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
我的发型多么标致?
你们这帮长毛愚民好好看看!什么才叫大清良民!
要说这王本富倒也不是旗人,是个正儿八经的汉人。
他曾经是农民,但是给地主抢了土地,没地能种,只能进城讨生活,混口饭吃。
机缘巧合之下,他结识了一个在满城旗人老爷家里当管家的老哥,靠着能说会道的本领,居然和这个老哥搭上了关系,为他跑前跑后办事行方便,比伺候自家亲爹娘来的还要勤快。
亲爹娘让他干点什么,他推三阻四,管家老哥让他干点什么,他忙不迭的就冲出去,脚跟子不着地,恨不能变成飞毛腿,给人快速解决烦恼。
管家老哥对此很满意。
因为管家老哥很忙,就把一些在广州城外采买货物提供给旗人老爷享用的麻烦事情交给王本富去做。
王本富有这方面的天赋,靠着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各种辗转腾挪,不仅能把事情办好,还总能结余相当一部分钱留下来,一部分献给管家老哥,一部分自己留着。
看他如此能办事,管家老哥对他越来越满意。
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拿了那么多好处,管家老哥也过意不去,最后干脆把他介绍给了旗人老爷。
旗人老爷对他也比较满意,大手一挥,允许他打着旗人老爷的旗号帮忙采买货物,还许诺说他要是干得好,就给他收作包衣奴才。
王本富大喜过望,竭力办事,终于在年前得到了旗人老爷的许诺,将在年后选个时间给他收作包衣奴才,让他也能正儿八经的成为一个荣誉旗人。
王本富那叫一个欣喜若狂啊!
原本他给管家老哥办事时,出入满城是很正常的事情,也因此经常被身边亲朋好友当作是大人物,觉得他能够轻松接触到旗人老爷们,那是很值得羡慕的事情。
再加上能够搞到一些外快,家里的日子也渐渐宽裕起来,人家家还要紧着一点点小钱吃粮食,王本富家里头已经能隔三差五吃顿肉、喝点鱼汤了。
这家里头没了最开始的吃了上顿没下顿,人也渐渐阔气起来,王本富很快就成了自己的亲朋好友圈子里最有钱、最体面的人物。
虽然他没什么地位,在旗人那边也是被呼来喝去的小人物,也有挨打挨骂的时候,但更多的时候,他能从那些旗人老爷手里得到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小赏赐,那便足以让他感到十分欣喜了。
他也因此能得到街坊邻居的羡慕、尊重,大家都觉得他是个有本事的人,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很有些能耐了,甚至觉得自己和城外的那些汉人不一样了,觉得自己也是一个荣誉旗人了。
并且他真的就快要成为一个荣誉旗人了。
届时,他将是街里街坊之中最有面子、最有地位的人物!
人人敬仰的王老爷!
有些时候他做梦都能给自己笑醒,觉得这日子越来越有奔头了。
结果一朝变天,兰芳大军入了城,打垮了绿营兵,又把八旗兵全给干掉了,顺带着一鼓作气夷平了满城,城里大小官员不是死了就是给装船运到什么没听过的地方做苦力去了。
于是,他二十多年的精神支柱毁于一旦。
旗人老爷们没了。
尤其是欣赏他的那个满军旗的旗人老爷,因为带着儿子用鸟枪反抗兰芳军队,被兰芳士兵一枪爆头,全家都死绝了。
于是,他这个依附着旗人老爷们作威作福过日子的人也没了生计。
天旋地转,一切都改变了。
街坊邻居羡慕的眼神没了,尊敬的态度没了,往日里那些殷切的期盼也没了,可以获得的好处也没了,多少年的奋斗化为乌有,他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全部,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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