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婆子适时地出现,笑着对贾瓒道,“瓒六爷,老太太有请!”
贾瓒毫不意外,王熙凤是荣国府的当家奶奶,在这府里头手眼通天,得知他来贾政面前告状,岂有不在老太太跟前上眼药水的?
荣庆堂里,满满当当既坐又站,塞了一屋子人,贾母歪在上首居中的罗汉床上,丫鬟又是为她揉肩,又是为她捶腿。
王熙凤在旁边说道,“那秦大爷是蓉儿媳妇娘家的兄弟,又是和宝兄弟顽在一块儿的,学里谁没长眼睛看不到,非要和他过意不去?
原是一场误会,小孩子们打打闹闹也是有的,亲戚亲里的,认了真,计较起来,就伤了和气!”
“是这个话!”
王熙凤见贾母答应,也就放心下来,又见宝玉不买账,她笑着道,“宝兄弟快别恼,也不知你是听了谁的挑唆,竟真信了这样的鬼话。你也不想想,那砚台多重,也是能往人脑袋上砸的,岂不是会要了人的命?
你璜大嫂子那侄儿,我见过,好胆小的一个人,你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做这样的事!那些人啊,都是看老太太疼你,才哄着你为他们出头,你快别上了人的当!”
宝玉方转怒为喜,道,“回头我问问茗烟,看是谁在他跟前嚼舌根!”
“不用问,我都知道是谁?”王熙凤笑着道。
贾母不高兴地道,“到底是谁?让我知道,我饶不了他!”
正说着,外头禀报,“瓒六爷来了!”
王熙凤哈哈大笑,“瞧,老祖宗真是金口玉言,说是谁,谁就来了!”
贾瓒朝王熙凤看了一眼,见其果真如神妃仙子一般,一身彩绣辉煌,将周遭的妇人都比了下去,也正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好似在看一个小丑般。
贾瓒径直上前,朝贾母行礼,“侄孙贾瓒见过老太太!”
贾母的目光在他脑袋上停留了稍许,问道,“你头上的伤如何了?听说是被砚台砸的?我怎地又听说是你身子虚,摔在地上自己个儿碰伤了?”
贾瓒道,“老太太明鉴,孙儿既由太爷抚养,太爷待孙儿无微不至。两府之中尚无奴仆体虚到倒地,孙儿每日里好吃好喝养着,又何至于虚到这步田地,如此,又置太爷于何地?”
贾母听着甚是有理,轻轻颔首,旁边王熙凤却是急了,道,“这话是你们学里瑞大爷说的,难不成是诓骗人的不成?”
贾瓒道,“昨日晌午过后,瑞大爷还到我屋里去,说是学里金荣用砚台将我砸伤了,怎地在琏二嫂子这里,又说是我自己体虚,这中间难道有什么曲折不成?”
王熙凤别有深意地道,“这就不知道了,你那书童贾武还跑去跟茗烟说,金荣原是要砸秦大爷不小心才将你砸到了的,你们才多大年纪,在学里不好生读书,一天到晚生出这些事端来,还闹到老太太跟前,扰了老太太的清净,也是你们的孝心?”
宝玉在一旁惊呼道,“原来是贾武和茗烟说的,我说是谁呢!”
此言一出,王夫人在一旁听着也很不是滋味,拿眼睛朝贾瓒瞪了一眼,吩咐丫鬟道,“去和茗烟说一声,别什么人的话都拿到二爷跟前说!”
那丫鬟去了。
贾瓒看在眼里,道,“学里的事,原是不该闹到老太太跟前。只不过,我也听瑞大爷说,璜大奶奶不知道备了多少厚礼,求到琏二嫂子跟前,让琏二嫂子帮忙出面周旋。
瑞大爷说,既然我没死,这件事就只好揭过了。我想到这是琏二嫂子的意思,适才我求到老爷跟前,往后我独立门户,外出求学,以退一步,省得计较起来伤了亲戚和气,琏二嫂子的体面!”
“你胡吣些什么?我何曾收了人什么?”王熙凤恼羞成怒,粉面铁青。
一屋子也满是愕然。
一旁陪坐的迎春、探春、惜春还有林黛玉,均是掩饰不住满脸的震惊。
她们还从未见过有人如此令王熙凤下不了台,也都纷纷打量眼前这位少年,见其与宝玉年岁相当,虽脸色苍白,头上还围了一圈丑陋的绷带,但依然难掩其秀逸的五官,双眸精湛有神,神色坦然无惧,与王熙凤的每一句交锋似乎都在其掌控之中,有着岳峙渊渟的雄将之风。
贾瓒没有搭理王熙凤,而是扭头向王夫人道,“太太适才恼怒侄儿命人挑唆茗烟,太太实不必怀疑茗烟,就算茗烟糊涂,宝二哥也不可能不辨是非。
学塾里金荣不是第一次与人打架,这一次之所以拿砚台砸人,也是上一次打架之后的余波。正是因为其有前科,宝二哥才不会质疑。”
宝玉也想到了那一次打架,在一旁道,“是了,正是这话。”
轮到王夫人震惊了,她问道,“莫非他上次也砸人了?所为何事?”
宝玉极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提醒贾瓒不要什么话都往外说,也正是这一举动,令所有人都相信,贾瓒所言非虚。
“当日,金荣欺负秦钟,引得众人不平。金荣不但不知悔改,还肆意挑事,这才打了起来,连宝二哥的茶碗都被砸了,金荣用毛竹大板打人,若非茗烟舍身为主,宝二哥也要吃上一板……”
“这还了得!竟然敢打我的宝玉!”
贾母一阵心惊胆战,道,“那金荣是哪里来的毛孩子,这样的孩子怎好和宝玉在一个学堂里读书,今日打这个,明儿砸哪个,万一出了人命,如何是好?”
宝玉朝贾瓒感激看了一眼,得了意,道,“他素来是个好欺负人的!上次,他虽向我和秦钟道歉,心中定是愤愤不平,这才又生了报复的心,误伤了瓒哥儿。”
“阿弥陀佛!这实在是要不得,我还误会茗烟了,他原是个忠于主子的。”王夫人紧张地看着宝玉。
贾母命贾瓒上前,朝贾瓒的头上摸了一把,“可怜见的,你爹娘都不在了,小小年纪,如何好一个人独立门户?你才去问你老爷,你老爷怎么说?”
贾瓒道,“老爷说我已经大了,又会读书,明白事理,支应门户应是能行。”
贾母道,“既是你老爷做了决定的事,就照着这般去做。你既受了伤,我也不留你了,你回去好生养着,要什么吃的顽儿的,缺什么药材,叫底下的人来找你琏二哥!”
“是,多谢老太太!”
贾瓒告退,门外卷帘子的丫鬟却又通报道,“老爷和琏二爷来了。”贾瓒只好又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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