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是李满堂的小名。
他叫狗蛋,李满冬叫猫蛋,李满秋叫蛋蛋。
农村人都这样给孩子起名,据说是好养活。
这年头人穷,医疗条件又差,孩子又多,夭折率极高。
狗蛋猫蛋蛋蛋铁锤狗娃这种名字非常普遍,站在村口喊一声“狗娃子…”,搞不好能跑出一群。
只是男孩子也就罢了,满秋一个女娃儿被叫蛋蛋,着实让她苦恼不已。
既被大姐发现,李满堂只好笑着说:“想趁村里人都没睡醒早点出去,若是被人撞见,怕是会到处去说,坏我们好事。”
“哟,看你说的美滴,还好事呢,蝎子和盖蛙真能卖钱,我以前咋没听人说过。”
盖蛙就是蟾蜍,也就是癞蛤蟆的俗称。
昨晚出发前,大姐就十分担心沟里太危险,乌漆麻黑的,掉下去可不得了。
倒是二姐爽快,说两个小伙子还能出事,她一个姑娘家都敢去沟里砍柴。
可在大姐眼里,这两个弟弟的处事能力还不如她这个二妹呢。
“我这不是考试时听人说的嘛,反正去试试,能卖些就卖,也能添补家用。”
李满春想了想,“那也行,厨房里有我蒸得荞面角角,你们拿点路上饿了吃。知道你们今早出门,我昨个就做点玉米面梁梁嘛,好歹吃起来松活。”
角角和梁梁意思大致相同,都是粗面做成的干粮。
荞面一遇风就会变得很硬,牙口不好完全咬不动。玉米面稍微好点,但会拉食道,吃多了人嗓子跟刀割样火辣辣难受,都不是啥精细粮食。
家里粮食不够,长年就只能吃这些,大姐也没办法。
“我们带了,大姐你快进去再歇会,时间还早着哩,天亮后又要劳累。”李满堂安慰大姐。
李满春微微一怔,不知沉默寡言的大弟弟咋还学会体贴人,心里很舒服,叮嘱两人路上当心,注意不要被路过的驴车撞到,也小心驴踢。
将两人送出大门,李满春站在门口看他们披着月色走出村口,这才转身回家。
回到西厢房,刚一进门,迎面就是一个枕头砸到她身上,后坠落在地。
“走,谁让你来我家的?!”
李满春并不意外,弯腰捡起荞麦皮做的枕头,挺沉,砸在身上怪疼。
她将枕头放到炕头,上前搂住母亲的肩膀,“娘啊,我的老娘唻,是我唻,把你家大闺女都忘了呀。”
“闺女?”
皮肤不算苍老,却满头乱糟糟白发的中年女人就着月光,眼睛和李满春眼睛几乎挨在一起。
足足看了几十秒,这才抚摸着李满春脸,叹息道:“还真是你,我命苦的春芽儿。”
“来娘,月亮还没落,天早着呢,我们再睡会。”
李满春像哄孩子般慢慢让母亲躺下,她自己则紧挨着母亲躺着,“娘唻,我今晚还怪高兴嘞,狗蛋和猫蛋都很懂事,尤其是狗蛋,他一下子长大了。”
“一二呀…逮哟,把牛滚…沟喽,看起来不…怕啥,角楼绊…坏了。”
母亲没理睬她,又自顾自开始唱起山歌,父亲给村里放羊时经常唱,母亲当年还是大姑娘,就是听着这歌,被父亲背回家。
李满春知道,这是母亲想父亲呢。别人眼中的杀人犯,却是母亲的英雄。
“娘嘞,睡噢。”她耐心地拍着娘的背,像是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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