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后,朱元璋默默放下拳头,背着手,佝偻着背,一句话不说,转身朝道观外走去。
朱棣看着朱元璋的背影,靠近朱标,挠头问道:“大哥,爹这是咋了?”
朱标神色肃穆,叹息道:“爹这是被许道长的话给刺激到了。”
“嗯?”
朱棣瞪着眼睛看向一脸平静的许宥,狐疑道:“他刚刚说啥了?”
这回,轮到朱标和许宥二人,神色古怪的看着朱棣。
许宥微微一笑,“燕王殿下心思如此单纯,这是贫道没想到的。”
朱棣还觉得许宥是在夸自己,不禁叉着腰,扬头道:“你这个小道士,该说不说,还真有点眼力。”
一旁的朱标痛苦的闭上眼睛,用力的捏了捏眉心。
头疼啊!
“行了,天快亮了,很快要早朝了,老四,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和爹先回去了。”
朱标抬起头,天幕渐显幽蓝,已快到卯时,便拍了拍朱棣的肩膀,交代了两句,就准备离开。
“大哥,有我在这儿,你就放心吧。你跟爹赶紧回去吧,朝事要紧。”
朱棣顿了顿,警惕的看了看四周,不动声色的靠近朱标,小声道:“听说胡惟庸的案子,咱爹还要打算查下去,大哥可有的忙了。”
听到这句话,朱标面色微变,眼底浮出一抹忧虑。
胡惟庸案发已经整整一年了。
最开始的时候,朱标原以为只是个简单的案子,并没有在意太多。
可这一年间,因胡惟庸牵扯出来的人却越来越多,朱元璋亮出屠刀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甚至一天之内,要杀几十个人。
朝堂上下,人心惶惶。
大明各地,官吏瑟瑟。
东宫案牍上的谏言奏章,几乎快将朱标埋没了,所有的士大夫都在泣血上奏,恳请他这位太子殿下,能保全一二。
朱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士大夫是帝国支柱,朱元璋这样杀下去,怕是迟早杀得社稷坍塌。
因为此事,朱标跟朱元璋吵过不止一次,可朱元璋每每只是好一两日,便难以遏制杀心,再次亮出屠刀,而且一次比一次狠,杀的人一次比一次多。
朱标自己都迷茫了,不知道该如何阻止每日都在上演的悲剧。
他抬眸仰望长空。
天已经快亮了,今日不知道又有哪位大臣将下入大狱,判处死刑。
这样的日子,还要熬多久啊?
“大哥,你是不是很累啊?”
朱棣敏锐地捕捉到了朱标露出来的一丝疲惫,满眼的担忧之色。
许宥默默地看着这位未来的永乐大帝,不知该做何评价。
此人精明的时候是真精明,单纯的时候也是真单纯。
“唉。”
朱标叹了口气,摇头道:“四弟,你不在朝堂,不知你大哥的苦。”
“胡惟庸的案子,咱爹已经杀了一千多人了,再这样杀下去,可怎么得了?”
听到这个死亡数字,朱棣也是一阵冷汗,“怎么杀了这么多人?”
朱标忧虑道:“是啊,一千多个栋梁之材,就这么白白送了性命。”
“如今只能希望咱爹能早日冷静下来,不要再徒增人命了。”
听到此处。
旁边的许宥嘴角露出一丝戏谑的笑意。
好巧不巧。
朱棣再一次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的笑容,便没好气的问道:“小道士,你好歹也是方外之人,应该慈悲为怀啊,听到死了一千多人,你怎么还笑呢?”
许宥调侃了一句,“燕王殿下,你耳朵不好使,眼睛倒是挺灵敏。”
紧接着。
他继续说道:“死了一千多人,算多吗?”
朱标与朱棣瞪大眼睛,面面相觑。
“许道长,此言何意?”
朱标的心里一沉。
他知道许宥能穿梭过去未来,那么必然也知道胡惟庸案的结局如何。
死了一千多个人,都不算多……
那到底杀多少人,才算多?
许宥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淡笑道:“天机不可泄露,时辰不早了,太子殿下该回朝了。”
朱标顿时一阵失落。
他刚想转身离开,却听到许宥从后面传来的声音。
“若殿下想知道胡惟庸案的结局如何,得空可来道观,贫道愿带殿下一观此案的名场面。”
听闻此言。
朱标顿时驻足转身,狂喜道:“多谢道长,孤今日午后便来。”
说完,他便兴冲冲的离开了。
朱棣默默地站在许宥身旁,与他一同目送朱标离开,冷不丁的说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道长带咱一起去看看咋样?”
许宥笑道:“燕王殿下有此兴致,贫道自然应允。”
朱棣搓着手,大笑道:“哈哈哈,你这小道士,真爽快,咱俩不如拜个把子咋样?”
许宥笑着摇摇头:“方外之人,不应沾染红尘俗世。”
朱棣一脸遗憾。
随后许宥又说道:“但,贫道就喜欢红尘俗世,若是燕王殿下能认贫道做大哥,贫道勉强就答应下来吧!”
朱棣先是愣了愣神,随后瞪大眼睛,愤然道:“好小子,你想当太子啊?”
许宥摇头道:“太子?贫道没兴趣,不过让燕王殿下当个小弟,贫道还是挺感兴趣的。”
“嘁!”
朱棣咧咧嘴,“不愿意拉倒。”
而正当朱棣搞这些荒唐事的时候,朱标已经安排前来道观的闲杂人等全部离开,只留下马皇后这几个贴身婢女。
牛首山顶,白云观外,一轮红日自远方升起。
朱元璋迎着朝阳,站在山道的台阶前,默然不语。
朱标走过来,轻声道:“爹,咱回吧。有四弟和许道长在,娘不会有事的。”
朱元璋点点头:“标儿啊,咱不是在担心你娘。”
朱标纳闷道:“那父皇这是?”
朱元璋微眯双眼,眺望着山下不远处的应天府,感慨道:“江山如画啊。”
“标儿,你说,咱老朱家,能不能坐稳这江山?”
朱标的心头狂跳。
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一个可以让朱元璋放下屠刀的机会!
于是,朱标直直的跪在朱元璋面前,高声道:“父皇杀人过滥,恐国祚不久!”朱元璋猛一低头,一双虎目剧烈颤抖,忽然悲从心来。
他兢兢业业这么多年,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让朱标能顺利的继承皇位,帮他铲除所有不确定的因素吗?
结果可倒好。
他最疼爱的儿子,竟然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不仅不理解他,反而还指责他,埋怨他,甚至认为大明国祚不久,全都是因为他滥杀无辜!
朱元璋从未像此刻一样孤独过。
他的两只眼睛蹭蹭冒火,牙齿咬的咯咯直响,彻底失去了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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