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孔里的蓝天仍旧遍布云霾和苍凉之色。
许子远索性收回了视线。
他目视前方牵缰打马,身下的马蹄踏着湿滑泥泞,在阴霾天色里穿行于密林之间。而其身后皆是淋了一夜雨,也满是疲惫的禁军随从。
这种疲倦已无法掩饰,许子远光从归途中就能听到细微的喘息声,这说明禁军还在克制疲劳,还在强撑姿态保持行军。
但这一夜的搜捕只能以失败告终。
所以许子远只能带领禁军回城休息,放弃追捕许海青的决策。
不过虽然这一夜没有任何收获,作为即将承继王位的帝王,他还是得懂纵然无功而返,也要犒劳三军的道理。
南城门就通着早市。
卖早膳的商人们也已早早忙活。
毕竟这年头世道虽然乱,但人总归得生活、得吃饭、得赚银子。
所以这条摆在临近城门街道两侧的早市商贩很多,除了有陈年老字号的膳食铺子,做小买卖的摊贩也不少,且生意颇为不错。
许子远没做多想,带着人进了一家包子铺。
这家铺面门前支着遮阳棚,一张张四方小桌摆放整齐,土灶里柴火烧的劈啪作响,蒸笼里的馒头四溢飘香,惹来围堵买早膳的人可谓络绎不绝。
所以别看这家铺子店不大,但名气却不小。远近驰名的‘张记,’三代人都是在西京做早膳生意的本地人。
所以这是许子远特意挑的地方,不过他挑中的不是名气,而是之所以选这家包子铺,是因为他经常来,并且对于前后大小门,以及道路都很熟悉。
毕竟他还是秦王,也只是秦王,不到坐上龙椅的那一刻,他仍需时刻保持警惕!
而铺子掌柜一眼就瞧出许子远正是眼下‘一门清’的秦王!
他拖着老寒腿过来,招待着一众身披盔甲的禁军坐下,接着使唤正卖吆喝的小二赶忙来招待贵客。
许子远没进去,而是直接坐在门口的四方小桌上,然后用生人勿近的眼神环视一圈。
正在吃早饭的客人们当然被吓跑,一帮禁军还特地将战马栓在门口的地桩上,不但叫人们一眼就认出这是军马,并且三步之内他们就能立刻翻身上马。
所以这家包子铺算是给许子远‘包’下了,而一帮人坐下来吃着热腾腾的馒头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
可许子远没有低头,而是耐心且好奇地看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老婆婆,双鬓斑白的银丝代表了她花季已逝,而今,已近天年。此刻安静坐在雨棚的角落,就着依稀天光正在穿针引线。
许子远看着她,禁军一时停下吃喝也看过去。
但老婆婆没有被吓跑,也没有看过来,只因众人已注意到她的双眼也如头发般是浑浊的白色。
这说明她已眼花到看不到,几乎就是个瞎子。
所以与常人不同,她这般年纪已不需要担心被吓到,被恐吓,因为她已知天命,已懂做事需得心无旁骛。
那么又何须在意别人的眼色?
此刻,细如发丝的线被枯瘦纤细的手指无数次引向针孔,可无数次都与孔眼擦边而过。
许子远蹙眉看着,但不曾替对方着急,而是耐心地慢慢看着,也好似在等。
可他是在等线穿过针孔,还是在等老人放弃?
这一点谁也不知道,但这一幕足以引起人的好奇,也令端来热腾豆汤的店小二顺着许子远的目光瞧过去。
他看了一眼就笑了,而一笑,许子远就看了过来。
他淡淡地问:“你笑什么?”
店小二被问就发愣,一时胆怯地不敢作答。
许子远盯着他,一帮禁军也盯着他,这意思像是在告诉他,你不说就没好果子吃。
于是店小二只好低声下气地说:“我笑她还在做衣衫……”
自古以来穿针引线当然是用来缝纫衣衫,不过女红除却做衣衫外,还可以用来刺绣。
但许子远听着不觉得好笑,尽管老婆婆已老眼昏花,但对于店小二又有什么好笑?
所以许子远盯着他问:“你是在等她刺到自己的手指?”
老婆婆枯瘦的手指上已有许多细密的针眼,许子远观察细微不曾错过。
可店小二摇头,卑微地回答:“回殿下,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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