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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考莫名走神了,一时忘了说话,似进入了空灵的悟道状态,就站在那里仿佛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又似在这天光云影中无处不在。

以往他只在定坐深寂中才能进入这种状态,而今日却是闲聊中莫名的触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灵动感与鲜活感。

他站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眼前光影荡漾碎开,随之回过神来。

潭中也有几块渐次露出水面的白石,从上面一块块跳过去就可走到对岸,只见谷椿来到一块白石上坐下,脱了鞋在潭水中泡脚。

搅起的波纹击碎了天光水镜,扯乱了青山白云,他老人家招手道:“这水好清啊,你也来泡泡吧。”

何考也脱了鞋坐到另一块石头上,潭水并不冷,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清凉感,仿佛心情都被洗得特别纯净。

谷椿似是自言自语道:“我老人家的修为,也不算很低了。”

何考:“嗯,那是!很不低了。”

谷椿:“我修炼了这么多年,难道是为了让自己越修炼越辛苦、越修炼越奔忙、越修炼越神劳、越修炼越不得舒心吗?”

何考刚想说话,他老人家又开口道:“当然是为了越修炼越逍遥、越修炼越轻松、越修炼越畅快、越修炼越开心。

所以你刚才的话是不对的,说我实在太辛苦,终日奔波忙碌、劳神费心不得安闲,听着好像是在夸我,其实等于在骂我。”

何考连连摆手道:“地师大人,晚辈真不是这个意思……”

谷椿笑道:“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半点尘埃拈不到,一朵白云飞去来’这也你是刚才吟的诗句,就是在形容我老人家洒脱。

可见你不是不懂。

但你回头又说我辛苦,只是想拣好听的说,拍我老人家的马屁而已。不用叫我地师大人,你管老鬼叫大爷,叫老不羞李伯,就叫我一声谷叔吧。”

何考:“谷叔,请您老指点。”

谷椿:“你在南花做的事我都知道了,前两天还特意去那個废弃园区看了看,处置得非常不错。

我本打算,若你做的有什么不对便教训几句,结果愣没挑出毛病来。你的年纪不大,修为也不高,做事倒是挺细致。”

何考只得谦虚道:“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谷椿仰头看向山巅:“这世上应该做的事情又有多少呢,人们都去做了吗?这件事,并没有谁要求你一定要去做,是你自己找过去的?”

何考:“是的,惠明石家虽已覆灭,但顾江自尽,他培养的那批清洁工下落不明。我知道那些清洁工做过什么事,不可能置之不理,既想出一口恶气,也要消除隐患。”

潭水已重新归静,蓝天白云又在脚下,谷椿晃了晃脚丫子将其拨乱道:“你不愿放过那些清洁工,但你却放过了叶良成。”

何考:“叶良成也是受害者,他本人并无恶行,只是受到了顾江和胡叔略的陷害、欺骗以及利用。惠明石家覆灭,其实是他的解脱。”

谷椿:“换个普通人,可能做到这一步就够了,直接告诉他所有真相,然后再问他愿不愿意帮忙找到其他的清洁工。

可你把这第一步放到了最后一步,前后用了一个半月时间,从栖原到南花来回跑了那么多趟,占用的还都是自己的休息日。

扮演前辈高人,跟他切磋比划,又抽丝剥茧指出对方所得心法不全,再给他布置任务,要确认往日同伙的身份行止。

待到冯梓龙找来,你出手便能将之拿下,却要叶良成装做中毒,引冯梓龙主动现身,暴露其人与苦茶的真面目。

收拾了冯梓龙,你再告诉叶良成所有真相……这已经不是剥茧了,简直就是在绣花!我想问你一句,你累不累啊?说真心话。”

何考:“不累。”

谷椿:“不仅不累,你还挺爽,对吧?”

何考低头看着水面,嘴角露出了笑意。谷长老说得对,在叶良成面前,他就是神秘莫测的前辈高人,感觉确实挺爽的。

有多爽?反正比打游戏有意思多了!

经历了这件事,他多少能理解那些传说中的高人游戏红尘的心态,见人间疾苦心怀悲悯、当为则为,但本人并无仇苦,仍能洒脱超然。

谷椿又接着说道:“你愿意那么做,也有能力那么做,而且还做到了,感觉当然很爽。你若不是隐蛾,就是跑这多趟来回,累都给你累趴下了,当然劳心损神。

若因修行之故,所做之事却令你愁苦不堪、愤世嫉俗,那就不要再做了,也没必要谈什么恢复隐蛾一脉,因为你修不成。”

何考:“多谢谷叔教诲。”

谷椿:“不能说是教诲,只是提醒而已。如今宗法堂有三位长老知晓你的身份,江长老最满意你的品行,李长老最满意你的悟性,而我最满意的就是你这种性情。

你若问我行游天下、监察术门是什么感觉?你既喝了酒吟诗,那我也来一首——泉水流歇随意适,白云飘住自情闲。万仞峰峦观野鹤,清风明月本来心。”

何考:“好诗,好诗!在您老身上,我看到了传说中真正的仙家高人气度。”

谷椿:“怎么,你在别人身上没看到吗?”

何考:“呃,我倒不是那个意思。”

谷椿瞟了他一眼:“看表情就知道你有话憋着,说出来吧。”

何考:“您刚才的诗,令我想起了一句佛偈——闲云野鹤非法相,清风明月亦色尘。”

谷椿:“你若想论道,至少六阶再说,修为未证都是扯淡。你若想辩经,那是找错人了。”

何考:“不是,不是,我哪能跟您老人家论什么道、辩什么经。就是突然想起那两句佛偈,意思好像就是在怼您方才那首诗呢,不知您老是怎么看的?”

谷椿:“闲云野鹤何非法相,清风明月亦是色尘。既在世间,闲云野鹤、清风明月、高山流水、隐蛾地师,当然皆是色尘。

这是一句正确的废话!若仅是废话倒也罢了,可它偏偏还有毒,莪建议你少看这种东西。”

何考:“我是好几年前看的。”

谷椿:“你到现在还记得这么清楚,影响深刻以至随口而出,想必那时候过得不太好吧?不是说生活怎样,而是指你这个人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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