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行横眉一拍脑袋,直接镇压聒噪不休的陈隐。
我徒弟发现的好根苗,当然应该入赤阳一脉!
你青阳一脉专修神魂道术,瞎凑什么热闹!
居然想捡现成的便宜,忒不要脸了!
骂骂咧咧腹诽几句,陈行再满面春风瞅着好徒孙,让徐子荣将精心准备的见面礼抬上来。
“这节虎魄妖骨有着千年气候,泡在寒潭水里整整三载光景,又放进丹炉煅烧一旬时日,方才祛除大半毒性与邪气。
阿七,我观你换血极为圆满,应该是要炼银髓了,此物融进体内,可以让你骨骼更添坚固,蜕变金刚之性。”
徐子荣把花了足足百金的长条木盒打横拿着,送到白启面前,他站起身用双手接过,得到师爷的示意,方才打开一看。
上好的明黄缎子垫在底下,里头安静躺着三尺余长,黑沉沉好似乌铁的虎骨。
表面散发出一股很浓烈的药香,有些冲,呛鼻子。
白启毫不在意,仔细抚摸,眉心那团凝练念头所聚敛的“幼小胚胎”微微跳动,如同听见震慑山林的虎吼。
“师父之前也给我用过虎骨,但气候没这么深,这条虎魄妖骨,好似精魂未灭,瞅着有种腥风扑面的腾腾煞气。”
好东西啊!
虽然黑河县背靠大河,山道众多,物产算是极为丰富,但终究不如义海郡人稠物穰,充裕阜盛。
周遭各县乡寨的天材地宝,兜兜转转过几遍手,最后都源源不断流入郡城的各大商号、行当。
像这种千年气候的虎魄妖骨,搁在柴市得被当成传家宝贝供奉深藏,哪能堂而皇之明面售卖。
“百胜号的匠人,恰巧也瞧中这条虎魄妖骨,想要将其铸成一口宝刀,劈砍之际,虎虎生风,亦有啸音作乱。”
徐子荣咳咳两声,眉宇间浮现一抹自矜之色,好似邀功道:
“最后看在家父的面子,才肯割爱让给我。”
家父谁啊?
名头这么管用?
白启眉毛一扬,莫非这位任劳任怨的传习馆头号门人,大有来头?
“行了,记你一功。人老了,忘性大,还没给阿七你介绍。
老夫开办传习馆,跟着学拳练功的,大约百来个,属子荣最为出众,也最得我心。
他家资颇丰,可谓积栗千钟,你们以后多多亲近。”
听着师爷的话音,白启略作理解,迅速给徐子荣打上“富哥”标签。
“我怎么记得,义海郡十三行,并没有哪家姓徐……”
陈行瞧出好徒孙的疑惑,进一步说道:
“他爹是渭南郡首富,跟天水府那位女财神齐名。
原本想把儿子送到神京结亲,结果子荣不乐意,偷摸跑出来,躲到义海郡,因缘际会下,入了我的传习馆。
真要比拼家底,十三行的长房高门加在一起,也未必赢得了这小子。”
渭南郡首富之子?
白启眼睛一亮,顿时觉得这位气质不甚出彩的徐兄,莫名显出与众不同的尊贵气质。
浑身上下灿灿生光,晃得人眼花。
富哥标签,顷刻升级为金闪闪的“阔佬”!
徐子荣闻言,嘿嘿直笑:
“教头谬赞了,家中略有余财罢了,哪里能与天水府女财神相比,人家……靠山大得很,家父拍马不及。”
陈行看了一眼天色,心想着再不归家,夫人该心急了。
于是摆摆手:
“今夜太晚了,子荣替我送一送阿七,等明日一早,阿七伱忙完了就搬过来,自家的地方,总归比旁人别院住得踏实。”
白启欣然应允,打从进到义海郡,他表面云淡风轻,实则心意把时刻运转,精神紧绷得厉害。
如今有师爷护持,可以放心睡个安稳觉。
白七爷心下想道:
“黑河县有师父,义海郡有师爷。
靠山多,就是舒坦!
师父所言,果真没错。
出来混,得靠背景,要讲势力!”
收起虎魄妖骨,白启再次恭敬作揖,拜别陈行。
等他退出正厅,随着徐子荣踏出传习馆。
两人站在台阶上,寒暄几句。
周遭长街空旷,夜空星点稀疏,只有春寒深重,轻轻卷过衣袍。
白启没话找话,顺嘴聊道:
“徐兄,适才师爷说你三练皮关,铸成金身,却迟迟未能神意交汇。
敢问徐兄你学的是哪门功夫,竟然如此难以参悟?”
徐子荣坦荡答道:
“教头素来崇尚大道至简,从不教什么高深武学。
传习馆中,门人多练拳掌擒拿,在下也一样,主修拳法。”
白启眉毛一挑:
“拳法?”
该不会跟师爷一样,是突破一百多层的黑虎掏心吧?
徐子荣挠挠头:
“就普普通通的三十二势长拳,我练了五年,简化成十二路。
教头有言,等我啥时候将其浓缩成七招,这辈子便有望四练。”
白启了然,化繁为简,倒是符合师爷的风格:
“长拳流派众多,素有‘百拳之母’的称谓,不晓得徐兄你练的是哪一门?”
按理来说,拳法的神意,无非刚、猛、霸、烈这几种。
相对而言,比较容易贯通才对。
这位阔佬徐兄不像资质顽钝的愚笨之辈,没道理这时候就碰到迈不过去的瓶颈。
徐子荣面露惭愧:
“教头专程凑全四十四门的长拳秘笈,自成一家。
他说主要灵感,来自于道丧之前,不知名的野史当中,有个用一根棍棒打天下的马上皇帝。
因此,取名叫‘太祖长拳’。”
啥?
太祖长拳?
师爷真是胡闹,祖上都没出过皇帝,咋敢取这么重的名字!
白启眼角抽动,无言以对。
难怪徐子荣悟不出来,名头这么大,哪里能够轻易领会?
三练水火仙衣,须得熬炼脏腑,感悟意境,养出一缕“神”。
进而做到冥合天地,调动元气,助涨催发离体的澎湃劲力。
简而言之,就是通达五脏六腑,赋予招式神意之后。
拳脚威力不再局限周遭数尺之地,而是扩大到方圆数丈。
如果让白启概括,大概便是“加特效”了。
剑气横长空,刀芒劈江河,拳风轰平山头……
皆仰赖于这一缕“神”。
太祖长拳!
仅从名头就知道,行的是气魄霸道,王者之风。
阔佬徐兄瞅着性子不错,挺好说话。
这一步,估摸走得不会太顺利。
“徐兄,改日咱们切磋一二,也让我见识下师爷创出的太祖长拳。”
白启主动提出邀请,今夜跨长街打武行,让他领略到不少厉害练家子的真本事。
铁佛门的杜平宗便算一位,若非运转真功,破去那条宛若混天红绫的浩瀚劲力,仅以自個儿换血十次养出的雄浑力气,未必压得住。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万万不可自满。”
白启暗暗警醒。
通过心意把的细微观察,他觉得徐子荣应该不比杜平宗差,甚至可能强出一线。
是个练拳肝进度的合适对手!
“好啊,不瞒你说,白老弟,那个铁佛门的杜平宗,人称‘小鹏王’,有搏龙的神力!往常跟他交手几回,我没占到什么上风!
你接得住他的童子拜佛,足见功力深厚!跟你打一场,必定很痛快!”
徐子荣搓搓手,好似恨不得现在就划下道,俨然武痴般的性子。
“等我得空,必定来寻徐兄。”
白启拱手应承下。
“够爽快!难怪教头这么欣赏你!”
徐子荣挺喜欢这种快言快语,毫不墨迹的行事作风。
“既有车马等候,我就不耽搁白老弟了,明日无事,咱们再聊。”
白启走下台阶,看到桂管家不知从哪里弄了一辆马车,停在传习馆的院墙边上。
“劳烦了。”
高门大户培养出来的管家,就是有眼力劲,待在外面等也不会闲着。
“白爷客气,郡城实行宵禁。子时一过,就不许随便行走了,我紧着白爷,担心久了不好回别院,才从牙行租来这辆车。”
看到白启坐进马车,桂管家充当马夫,扬起长鞭抖出炸响,车榖滚动而行,驶入茫茫夜色。
……
……
“阿兄,你回来了。”
白明耳朵一竖,心念敏锐得很,好像听见脚步动静,靸着一双布鞋就推开门。
“还没睡呢,讲过好多次了,天色太晚,便不必等我。”
白启刚跨过后院的石劵门,便看到快步奔来的阿弟白明。
他微微有些恍惚,莫名想起很久以前,自己还在打渔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的场景。
“嘿嘿,习惯了。”
白明笑了两下,又道:
“我让厨房热着饭菜,何家少爷真是周到,好像晓得阿兄你在百日抱胎,连灵米都备好了。”
“我家阿弟也很贴心,知道我还没用过晚食。”
白启确实有些饿了,今夜消耗不小,打阎青赢得轻松,可胜杜平宗却不容易。
“赶紧端上来吧,我正好饥肠辘辘,本以为能看看师爷的伙食,蹭上一顿……可惜,师爷没留我。”
“好嘞。”
白明走去前院,吩咐待命的下人。
住大宅,养仆役的好处立刻体现出来。
即便快到午夜,想吃什么、用什么,很快就能准备妥当。
不多时,桂管家亲自端上一大盆蒸好的灵米,搭配几样鲜美可口的荤素小菜。
白启大快朵颐,风卷残云,他道艺二境入定大成,正在抱胎阶段。
异常活泼的精神念头,时刻需要肉身气血的反哺孕育,不断地壮大,以做到破壳而出,化为神魂。
灵米、宝植、大药,这些大补之物越多越好。
这一趟进义海郡,也是存了搜罗些好东西,哺育肉身增进精神的打算。
“白爷可要饮一盏奶茶,九阙台有专门的大厨,善于调制此物。”
等到白启吃得十足饱,桂管家让下人收拾碗筷,顺便问道。
熟悉又违和的词,让白七爷下意识一愣。
随后才弄明白,奶茶是用水果、谷物,混合羊乳或者牛乳煎煮的饮品。
“这帮狗大户,也太懂得享受了。”
白启毫不客气要了两盏,口感偏甜,较为绵软。
他浅尝辄止,只喝了半盏,见到白明吃得津津有味,就让给阿弟了。
……
……
回到歇息的屋子,沐浴更衣,已经快过丑时。
侍女早早点了一炉熏香,烟云袅袅,让人精神醺醺然。
房中还备了解渴的热茶与果腹的零嘴儿,就连被褥都是轻盈暖和的火蚕丝。
“这便是高门的底蕴。”
白启再次感慨,这帮狗大户的奢华用度,皆从衣食住行的细节体现,并非单纯的大排场。
他脱去外袍,长舒一口气,坐在床榻上,开始闭目养神。
经由长街百余名练家子的大势压迫,《蛟伏黄泉经更加精进,浩瀚心海升起须弥灵山,能够镇压无穷杂念。
眉心当中,颗颗晶亮粲然的活泼念头聚成一团,好似环抱蜷缩的婴孩胚胎,渐渐由虚成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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