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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玑子心头火热,他修道四十余载,毕生所求不过晋升鬼仙,再受龙庭加箓,名正言顺长久驻世数百年,享受无边快活日子。

“可惜,以我的资质,除非立下泼天大功,蒙受朝廷恩赏,此生恐怕无望打破生死屏障。”

这位止心观主喟叹一声,收拢心念,张口吐出扯烂棉絮似的血云神魂。

他眸光淡漠,由得周二先生缓缓聚拢,凝练成形。

四练道修,神魂已能出入幽冥,无惧烈日,自然没那么轻易消散泯灭。

约莫半柱香左右,周二先生几近崩溃的血云神魂,终于化作原本模样,佝偻着跪在璇玑子身前。

“道兄,这便是白阳教余孽?”

冲虚子离开阵眼,飞身落在法坛之上。

“观他修的根本法门,却像四逆教徒。”

璇玑子也有这个疑惑,于是他伸手从周二先生神魂中攫夺一缕气机,再细细摩挲明真玉。

果不其然,再次嗡嗡乱鸣,剧烈动荡。

“没错,此人绝对是白阳教余孽,而且地位不低!

修的是《未来无生星斗图,搞不好是个护法之流!

难怪了,他自以为擅长蒙蔽天机,所以依仗这份手段,躲藏在咱们的眼皮底下!”

璇玑子确认道。

“为何又跟四逆魔教牵扯上了?”

冲虚子纳闷道。

“白阳教树大根深,暗中派人潜伏四逆魔教,充作内奸内应,并不奇怪。

适才这人,妄想借助体内供奉邪神外道之力,撕裂虚空逃脱遁走,却被邪神外道舍弃,功败垂成。

那尊邪神怒喝他是白阳教中人,俨然坐实身份!”

璇玑子眼皮低垂,抓一个四逆魔教,谈不上大功,更难攀上子午剑宗的交情关系。

但逮住一个白阳教余孽,意义就大不相同。

更何况,周二先生倘若真是四逆教徒,为何被自己供奉的邪神怒斥内奸?

显然是没瞒住跟脚,沦为弃子。

“可惜,这人神魂受损,念头破碎,估计很难盘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冲虚子嘴上假惺惺道。

如果让璇玑子得到那位白阳教主的下落,上报龙庭,立下大功,他心里头才不好受。

“无妨,容我施展搜魂之术,看能否挖出些隐秘。”

璇玑子面不改色,念头一闪,头顶那方道官金印,瞬间滴溜溜旋转。

他随手招来两个半截手指般大的小人,沉声道:

“追索此獠!务必查清底细!”

两个小人乃义海郡城落霞堤大柳树养出的“精怪”,其名为“耳报神”。

专门刺探情报,传递消息。

璇玑子修持《移花接木大法,足以号令万木花草之灵性。

“谨遵老爷之命!”

它们作揖拱手,盘旋几下,飞入茫茫夜色。

“恭喜道兄,贺喜道兄!你这番擒拿白阳教余孽,不仅为枉死的道院生员伸冤雪恨,也彰显朝廷法度威严,必定大受奖赏!”

冲虚子客套几句,他牵挂着相中的两株好根苗,早已动了告辞的念头。

“本道坐镇义海,此乃分内之事,应尽之责。对了,冲虚道兄,既然搜山检海大醮升起,干脆借此机会,咱们顺便巡视一遭郡城内外各县各乡,有无什么好苗子。”

璇玑子说道。

“这……”

冲虚子面皮一抖,莫名有种不详预感。

自家发现的好根苗,千万不能让止心观抢走。

“老道今日有些乏了,改天再……”

这位原阳观主婉言推辞道。

“道兄请留步,择日不如撞日!你我釜中尚有半成灵机,足够了!”

璇玑子却是雷厉风行,他打个稽首,挽留住冲虚子。

旋即再将周二先生溃散神魂收入袖中,随手掐诀疾指,指向香案摆放的微缩沙盘。

“引我灵光,烛照千里!去!”

轰!

衙门大釜灵机沸腾,好似滚水般喷涌,带起一片幕布的莹莹亮光,形同铺展开的长长画卷。

少顷,仿佛有人挥毫泼墨,提笔作画一样,开始呈现长短不一的各色毫芒。

“十三行高门好多俊秀之才,道艺二境,入定抱胎者,竟有二十余人。”

璇玑子施展的是“观照烛烜之术”,他作为义海郡的“父母官”,有龙庭授箓,又头悬金印,通过登记鱼鳞图册上的登记名姓,搜罗可造之材并非难事。

“何家、冯家、郑家、鲁家……确实良才众多,都符合入选道院的条件。”

冲虚子心不在焉,眼睛死死盯住灵机勾勒的山水图卷,其中每一寸毫芒的浮现,都让他心头发颤。

“五寸白芒,堪堪可用……三寸青芒,中人之姿……”

璇玑子逐个点评,好似科举考官翻看学生卷子,这一门“观照烛烜之术”,能够将人身修道资质,以金、紫、青、白四色毫芒显露于外,每一层次,最高者九寸。

“冲虚道兄,你脸色为何这般难看?”

璇玑子蓦然转头,正好看到冲虚子眼角抽搐,咬牙切齿。

“我想起……观中不成器的童子!平日顽劣,实在让我痛心!”

冲虚子恨恨道。

璇玑子略觉奇怪,也未深究,继续去看。

他眼眸却忽地一亮,竟是明晃晃的紫芒光华陡然升起。

七寸高的紫芒,瞬间脱颖而出!

“这是……”

……

……

从画舫楼船下来,做戏完毕的白启与徐子荣回到九阙台,一转眼天色昏黑,本该带着阿弟白明拜访原阳观的要事都被耽搁了。

他还未进门,就看到何敬丰的马车停在台阶下,这位长房七少爷俨然等候多时。

“白哥,今天白日之事……”

何敬丰并未直接进到别院,端坐正厅,而是待在马车里,待到白启归来这才现身。

礼数做足,姿态摆低,浑然瞧不出半点纨绔之相。

“无足挂齿的小事儿,不必再提,都过去了。

敬丰兄你来得正好,我刚想带你去看一出好戏,走走走。”

白启颇有兴致,也不客气,邀着徐子荣一同坐进何敬丰的宽大马车。

好戏?

什么好戏?

何敬丰愣住,今夜道官捉拿白阳教余孽,已经够热闹了。

还能有啥好戏可看!

白启不甚在意,风轻云淡道:

“自是破门,灭家,夷其族的好戏。敬丰兄,今夜过后,十三座高门就要少一行当了。”

何敬丰背后陡然一凉,像跌进黑水河冒起刺骨寒意,而后没来由想起祝守让。

这位祝家长房公子,好像便是晌午得罪白七郎,晚上都没熬过去就死了。

通文馆传人,当真报仇不过夜的?

可十三行,每一家莫不是几代积累。

哪能说倒就倒?

何敬丰心乱如麻,念头纷杂,有些理不清头绪。

纵然是宁海禅的徒弟,一夜之间让一家高门覆灭。

也没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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