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打破生死屏障,突破凡胎桎梏的修道人,被统称为“鬼仙”。
个中层次,又细分为“成仙四步”。
名曰,受法箓,炼命丛,开命图,造圣心。
这是当世修行的极致。
往上再也无路。
因为能够攫取“业位”的长生秘境,在道丧之后荡然无存,赤县神州的芸芸众生,万般灵长,再也无法触及长生二字。
“不愧是执掌大教的绝巅之辈,难怪能从龙潭虎穴般的神京全身而退。
我听府城的紫箓道官提过,寻常鬼仙所受法箓,支撑得起三个命丛,已是不易。
这位陈教主,集九大命丛于一身,除了稀罕的‘武真人’、‘灵显王’这等增益根骨的命丛,连斗战所用的‘玲珑塔’都炼出来了。”
璇玑子眼里浮现几分艳羡之色。
所谓受法箓。
将诸般法力种子凝结成箓,长驻于心神间日夜温养,使其大成圆满,威力与日俱增。
而炼命丛。
则是通过神魂性灵,观想修炼法门,从中提炼本命,以完善念头聚拢演化的各种法相。
像当世五大道宗之一的观星楼。
最为著名的至高法相,便是“斗姆元君”。
因此有七大上乘命图,为“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
合称“北斗命图”。
若要成“贪狼”,必要炼“火贪刀”、“狼煞烟”、“虎贲旗”三种主命丛。
正因为神通秘境的修行步骤极为繁琐细致,环环相扣,所以旁门散修极少。
绝大多数都出身于五座道宗、七大上宗,以及龙庭。
唯有这些地方,才掌握着直指大圆满的完整传承。
“重点并非这个,璇玑道长。而是陈隐销声匿迹之后,白阳一脉,左护法申屠嶙弃暗投明,右护法蔺丙死于赵辟疆之手。
麾下各香主、堂主、舵主被漏了风声,悉数上了龙庭的海捕文书。
我查过近年以来,白阳教余孽的名单,没有见到周复澄。”
龙霆锋语气冷淡:
“璇玑道长,你在传信当中,可是声称要顺藤摸瓜,捣毁白阳教的窝点,将余孽一网打尽。
现在只上钩了一条都不清楚是不是白阳教余孽的小鱼,岂非消遣我子午剑宗!”
他话音甫一落地,陡然迸发金铁交击的铿锵声响,震得衙门内外簌簌落灰,众人耳膜刺痛不已。
“这里是衙门重地,龙兄虽为子午剑宗的高足,却也不能随意喧哗,坏了规矩。”
璇玑子倏然一拍惊堂木,神魂如雷暴跳,好似实心铁球滚动于大釜,发出震耳欲聋的沉沉闷响。
瞬间压下龙霆锋的气势!
“龙庭律例,何时管得到我上宗头上?”
龙霆锋斜睨一眼,声音愈发冷了:
“璇玑道长恐怕是误会了,我与众师弟下山,除了绞杀义海郡冒出来的白阳教余孽,还有一事,内门的罗师弟死得不明不白。
作为义海郡的道官,璇玑道长毫无表示,甚至都未曾追查凶手……你道院只死了两个生员,就大动干戈搜山检海。
龙某不禁想要问一句,我上宗弟子比你道院生员,命更贱么?”
坏了!
这人是来找茬的!
璇玑子心头微颤,他传书子午剑宗,本意是寻强援臂助,好能抵挡万一上钩的大鱼。
没成想子午剑宗狂悖到这个地步,竟然敢跟龙庭道官抖威风。
“龙兄,何必大动肝火!罗兆鹏出身十年前的义海郡高门,镖行苏家。
他与苏家的孤女苏莞儿同行,最后莫名沉尸在怒云江,依我看,多半是隐阁杀手所为。”
念在这位龙霆锋极可能晋升真传,璇玑子暂且按下怒意,好声好气道:
“龙兄,你也知道,隐阁杀手都是目无法纪,肆意妄为的亡命徒。
别说你们子午剑宗的内门弟子罗兆鹏,哪怕真传裘千川,不也……”
嗤!
一声裂帛也似的尖啸烈响!
龙霆锋手掌捏紧的茶杯被从中剖开,细如游丝的剑气交织盈满茶水,透出极为冷冽的杀机。
“璇玑道长,你失言了。”
真传裘千川被杀,乃是子午剑宗除道子入魔之外,第二桩忌讳。
自那以后,子午剑宗的威势跌落,反被坐镇天水府的赵辟疆盖过一头。
隐阁背后的主人是谁,剑宗之内无不心知肚明。
那位赵大将军把裘师兄的名字挂单悬赏,尔后裘师兄就身首异处。
这与把子午剑宗的脸面丢在脚下,随意践踏有什么区别。
“一时嘴快,龙兄勿要动怒。”
璇玑子呵呵笑道。
“我意思是,龙庭的律例,也管不到隐阁杀手那里。
他们要取罗兆鹏的性命,我这个青箓道官也没辙。
贵宗倾尽上下之力,几乎把天水府翻个底朝天,不也没有捉到老刀把子。
不过,我可以给龙兄提供杀手的名姓,那人叫‘荆无命’,刚冒头没多久的隐阁新秀,擅使一手快剑术。
据说是个冷酷性子,只认钱不认人,狠起来连同行都杀。
隐阁鼎鼎大名的‘十二星相’几乎被他全灭了。”
又是隐阁!
龙霆锋咬紧牙关,他听出璇玑子语气里的阴阳怪气,无非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晓得子午剑宗掰不过赵辟疆,故意搁这里添油加醋。
换作十年之前,子午剑宗五大神通威压天水府,国公尔朱隆都不敢轻慢!
现在却沦落到一介郡城的青箓道官,也有胆子开始放肆造次!
“至于白阳教余孽,本道会继续追查,等何时有消息了,绝对尽快通知龙兄。”
璇玑子大喇喇说:
“本道今日还有另一桩要事,就不留龙兄喝茶了。”
龙霆锋深深吸气,压住胸膛当中腾腾跃动的森寒剑气,他若无缘无故就对璇玑子出手,便是挑衅龙庭法度。
赵辟疆麾下虎狼必定要借题发挥大做文章,甚至削减子午剑宗今年的灵机份额。
为大局着想,他只能忍了。
可还未龙霆锋起身,一挂雪白如瀑的剑气如潮奔涌,撞开衙门的重重禁制,一层层灵光“喀嚓”粉碎,如同裂开的蛋壳,无比脆弱。
璇玑子神魂还未跳出眉心,便被一股极为凛冽的冰冷锋芒抵住了,身子僵在座椅上,大气都不敢喘。
“某家淳于修。”
一个头戴斗笠的中年男子,顷刻便出现在衙门大堂,抬起眼皮道:
“我剑宗办事,从来容不得旁人指手画脚。我不管那人是否白阳教余孽,先把残魂交出,由我确认身份。
另外,你若再提及寇道子、裘师侄,我会亲手拔了你的舌头。
你们道官在义海郡办不了成的事,管不了的人,今日起,皆由我们剑宗来做!”
璇玑子念头刺痛欲裂,好似被寒气冻结,再听到“淳于修”这个名字,心头大骇:
“子午剑宗怎么把这条疯狗放出来了!”
……
……
衙门外,刚带着阿弟白明跨过门槛的白启,注视大堂里的这一幕,咂舌想道:
“龙庭威严,上宗威风,共治神州……诚不我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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