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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般事宜敲定之后,白启心里轻快许多,像是不大不小的石头落地。

他总算明白,那些顶尖的练家子为何要开办武馆,广收门徒了。

如果无法做到不事生产,受人供养,且还有稳定来钱的路子。

又哪能安心打熬气力,磨练拳脚?

整日操心吃喝温饱,柴米油盐,必然导致精力分散,难以专心。

再厉害的练家子,恐怕也增进不了功夫!

“所以啊,只有成为食利阶级,才好将拳脚练出名堂。”

白启心下明了。

偌大的黑河县有着泾渭分明的上下等级,其中又隔着一重又一重的明显壁障。

贱户出身的卑微底层,想要冲破束缚,迈过门槛挤进门里,实则极为不易。

即便是被无数打渔人、砍柴人,视为出路之一的习武,也是遍布坎坷与荆棘。

入门孝敬茶水,买药练功进步,讨师兄、师傅的欢心,以求传授真材实货……

一步步挣扎爬过去,也不知该踩多少坑,才走得到对岸。

“阿七,留下来吃顿饭吧,让你费心出力忙到现在,怪不好意思。

俺婆娘别的本事没有,烧菜的手艺那是一绝!”

长顺叔给周婶使眼色,打发她去做饭。

“对对,我把水缸养的两条白鲢杀了,再拔些野菜干炒打汤,很快的!”

周婶急匆匆起身,让虾头好好陪着,似乎生怕白启走了。

这就是乡亲最朴素的感谢方式。

尽其所能弄一餐好饭菜招待客人!

“我可馋婶子烧的鱼了!还记得以前跟虾头下河,我故意赖在门口,为的就是等叔你家冒烟气,顺便蹭个饭!”

白启摸了摸肚子,故意做出贪吃模样,让里屋的气氛瞬间欢快。

长顺叔、周婶、虾头他们都笑起来,开始你一嘴我一嘴,提及过去发生的糗事趣闻。

大家的关系,好像又近了一些。

没过多久,饭菜被端上桌。

两条白鲢摆好盘,一清炖一红烧,放了不少姜蒜末跟豆豉花椒,瞅着就色香味俱全。

穷人家留客吃饭,最大的诚意便是舍得撒调料。

因为很难得,比油盐还贵。

两碟野菜,分为清炒和打汤。

底下铺着添滋味的油渣和碎肉。

乍一看也是荤素都有,很丰盛了。

“婶子烧的菜没得说,好久都未吃过这么舒坦的饱饭了。”

白启风卷残云,连干好几碗吃个肚圆。

“饭量大,才能涨力气!虾头多学着点!”

引得周婶连连夹菜,满意不已。

“阿七他可练过功夫,还会站桩哩,我还没入门拜师,哪里比得上!”

瘦猴儿似的虾头瘪嘴,满脸的苦相。

不管在哪方天地,被父母拿去跟“别人家孩子”做比较,都是一件难受事。

白启临走前不忘叮嘱两句:

“长顺叔,合伙捞鱼的事情,咱们就算说定了。

不过你别急着下地,先休养两天,等伤好完全再开工。”

长顺叔憨实笑道:

“俺晓得哩,有人伺候的日子多美啊,肯定多躺些时候。”

坐在床头喂饭的周婶,抬手轻轻掐了一把:

“没个正经,说得好像往常亏待你们爷俩了!”

白启不愿看叔婶搁这秀恩爱,拖着虾头赶紧出门。

今晚难得有一轮圆月高挂,照在田垄上像是洒满了盐。

来的时候,虾头走在前面。

往回走,他则跟在后边。

憋了好久,小声说道:

“阿七,这次……谢谢你了。”

白启摇摇头:

“客气啥子,我得风寒昏迷了好久,阿弟说伱偷偷在宋矮脚的菜园拔了生姜送来,给我熬汤喝,因此差点被狗咬。

都是好兄弟,别那么见外。”

虾头低着脑袋,一边走一边踢着路旁杂草:

“还好你没事,挺过来了。

黑水河这么多年轻的打渔人,就你、阿蟹,咱们几個交情最好了。

自从他卖身当马夫后,人就没消息了,也不知道过得咋样。”

白启抬头望月,眼中闪过几缕缅怀,好似异乡人想家:

“各有各的出路,别操心这么多。

你进松山门拜完师,要好好练功。

没一身好本事,很难在黑河县过得滋润。

我希望你和阿蟹,有朝一日都能过上体面的舒服日子。”

虾头狠狠地握拳,朝着空处挥动:

“以后再不会让王癞子他们,欺负我爹娘了!”

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人,于圆月下、田垄上,各自怀揣或大或小的人生期盼。

唯有波光粼粼的黑水河缓缓流淌,默默见证。

……

……

五日后,东市铺子。

后院宽敞的空地上,脱去半身短打的白启正在站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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