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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也很后悔,每每念及你被妖鱼吃得尸骨无存,心痛如刀绞,怀疑是不是自己作恶太多,连累伱没个好死。”

幽暗的地下,回荡着杨猛苍老的低语,悲痛声音撞在逼仄的密道,沉闷得像骨灰罐晃动发出簌簌轻响。

“爹出身苦,没吃没喝,只能卖身鱼栏当牛做马,穷日子过得多了,瞧着那些出入酒楼的富商大户,心里头很不服气,埋怨老天爷没长眼。

我不想受穷,也不想受欺负,所以憋着一口气学拳脚。被何文炳相中,我自以为谋得一条出路,恨不得做条舔他鞋底的狗。

后来才琢磨明白,给东家当狗,换不来真正的富贵,因为做买卖的大都吝啬,一枚铜板掰成两瓣花,还是要当贼,去抢去夺,来钱才快。”

杨猛笑了两声,干枯树皮似的面皮牵动,一双眼睛精光四射,好像能在黑暗中视物如白昼。

“泉儿,你走得慢些,很多人,都下去陪你了。

只可惜没能杀了梁老实和白阿七,让你瞑目安息。”

前方的亮光越来越清晰,狭长的密道终于走到头。

一条小舢板搁在滩涂上,粗绳牢固系住木桩,只要扎进黑水河的芦苇荡,就算真正的逃出生天了。

杨猛向前迈出一步,半个身子刚漏出去,耳朵忽地一动,像是炸毛的走兽,脚掌的筋肉一弹一撑,宛若常人触到火苗,猛地往后一缩。

咻!

一支羽箭深深插进石壁,几乎没入四分之一,木杆末端剧烈震荡,差点炸裂崩碎。

可见拉弓之人的气力强悍!

呜呜!

远处的河面泛起波浪,湿润的风声灌进密道,好似鬼哭狼嚎。

杨猛眯起眼睛,眸光凶狠打向相距百步的挺拔身影。

“只你一人?”

他问道。

并无应答。

白启站在高处,迎着河风,衣角飞扬,长身而立。

那张牛角硬弓被拉开,锋利的箭镞透出浓烈杀意。

他并不知道杨猛会从何处逃跑,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守株待兔。

等在来过一次的堆金街杨宅,结果仔细搜寻一圈,于滩涂边发现一条舢板。

也许,老天爷真的站在自己这一边?

“没有教头作靠山,你孤身寻我,跟送死有啥区别?”

杨猛扯下那条包裹,从中取出杨泉的灵位,小心放在地上。

他目光转动,望了一眼被浪花拍打的舢板,再落向白启手持的硬弓箭矢,莫名松了一口气,好像找到人生的归宿。

与其下半辈子仓皇逃命,颠沛流离,不如打死姓白的小子,再被教头打死。

至少落个爽利!

这位早年曾经架着舢板射杀水贼,赢得黑河县百姓敬重,被许多打渔人视为榜样的麻衣老者,无声咧开嘴:

“来!杀我!”

……

……

“刀……爷,这些赤眉贼的尸身,该如何料理?”

看到头顶红莲的高大老者奔着自己前来,穆春微微一惊,好似腥风扑面,有种窒息的艰难感觉。

“寻个空旷地方,架起木堆烧了吧。柴市和火窑应当能帮上忙。”

数不清毙掉多少条人命,背负多少份罪业的老刀,收住蒸腾如大火炉的澎湃气血,保持一团和气的温蔼笑脸:

“后面的处理,还要劳烦诸位武行馆主主持大局,通文馆做不了什么。

对了,死的人太多,血腥气很重,还要请你们洗一洗地。”

这位门房大爷越亲切,越面善,穆春越悚然,后背都要冒出冷汗:

“刀爷言重了,若无您和教头,黑河县恐怕就得陷落赤眉贼之手,上万人的性命堪忧。

只恨未能捉住杨猛那厮,将其大卸八块,以泻心头之恨!

这场大祸,完全因他而起!”

老刀侧着身子,目光越过长街,确定白启不在通文馆,于是淡淡道:

“杨猛的性命,自有人收。”

穆春愕然,旋即领会意思,对付那等货色,肯定用不到教头:

“白小哥儿?杨猛毕竟二练大成……”

老刀双手背在身后,眼中并无分毫的担心,两部上乘大擒拿,妖鱼内丹、宝鱼血肉填补亏空,加上熟黄精增进元气,如果拿不下一个杨猛,才叫人笑话:

“穆门主不清楚通文馆的规矩,凡入门下者,生死由己,不由天。

杨猛拦着小七爷的道,打不死他,这一关就难迈过去。

一株幼苗想要成大材,少不得经历些摧折,熬过去了,才能养出参天之势。”

宁海禅当初与白启的约法三章,其中第二条!

如遇阻道或求战者,须怀无怖无情之心,即其为神佛魔魅,必尽死力斩杀之,以证此身修为!

通文馆的亲传,门槛并不低,杨猛,便是小七爷所遇到的第一头拦路虎!

“真狠……”

穆春咂舌。

这样教徒弟,几个能活到成大材?

难怪通文馆就剩下教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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