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任何战术本身乍听起来都很难惊艳，主要是看其带来了什么结果。
就譬如诸葛武侯的空城计因为吓退了宿敌而闻名于世，但要是那一刻人家脑袋一热真冲进来了，可能故事就成了另外一个版本。
而逐鹿军团的战术虽然让自己人反复阵亡，却实打实救回了数百人的性命，更重要的是这几百人跟他们非亲非故，并不是什么必救之人！
这时方全搓了搓手道：“刚刚云团长说要感谢，我倒想厚着脸皮替兄弟们问一声，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来点儿实际的奖励？毕竟大家都挺不容易的……”
也是，想想还没出去的时候那个跳出来讨奖励的军团长连死一次都不乐意，何况是在兽潮中被活活撕碎好几次？
换作云起自己，恐怕都很难不产生心理阴影。
云起却没有立即给什么奖励，而是继续问道：“我可不可以再问一下，为什么方团长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救那些人？”
“奇怪，云团长自己救过那么多人，难道救人还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方全也把目光投向那些难民，缓缓道：“云团长，不，我年长你几岁，姑且叫你一声云起吧——你知道一直以来做了那么多事，你最大的成果是什么吗？”
听到对方改口直呼了自己的名字，云起仔细想了想，却又摇摇头，苦笑道：
“我想以杀止杀，可全世界每天还是有无数人死在玩家的攻伐中；我以为拿到巅峰赛的冠军就能成为王者拯救世界，却把自己变成了个亡者；我以为干掉德文对全世界只有好处，却给整个北境带来巨大灾难，让无数人因此背井离乡，甚至丢掉性命。”
“如此看来，我拼了命地努力却搞砸了一切，还成了北境的罪人，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他毕竟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所做之事无人能够为他指路，也没有任何长者开导，全靠自己背负着所有责任与压力在血与火中摸爬滚打，过去没人提起还好，此刻既然被方全引开了话题，讲出来心中难免有点儿惆怅。
但比起憋在心中，又多少轻松了几分。
就是有点儿奇怪，这些话竟然是跟一个连熟悉都算不上的玩家讲出，还特么是个男的。
方全没有立刻回话，而是从指挥车上拿下自己的平板电脑，调出几组数据投影出来，然后伸手指着一条曲线开口道：
“我分析过玩家数据统计的开服至今每天敌对阵营NPC的击杀量，可以很直观地看到它虽然单日偶有波动，但总体一直呈现下滑趋势，抛开你的因素外大约有两个原因。”
“第一，敌对NPC的总人数在变少，并且还活着的人要比刚开始那些死去的更强壮、狡猾，他们建立起自己的藏身之所，更难以找到，也更难击杀。”
“第二，守望军大元帅方乾建立的横贯线计划将大批难民收拢到他的保护伞内，并且利用复活点的禁制将绝大部分玩家封锁在了横贯线以南，以军队的力量庇护平民。”
云起点点头，他自己虽然很努力，可守望军与大元帅也不是什么都没做，甚至付出的血汗与牺牲，要比他更多。
就是没想到方全作为一个玩家还是个军团长，不好好带着弟兄们打怪练级提升实力，居然分析起这些在别人看来没什么用的东西。
此刻方全伸手将数据曲线拉长，标记出三个红色节点，继续道：“你还记得这三天吗？”
云起摇摇头，自打进入末日之后，他就跟其他人一样渐渐失去了对特殊日子的记录，大家能活着都不错了，谁还会刻意想今天几月几号、星期几、有没有节日啥的？
当然，如果用智脑回忆的话轻易也能想起来，不过云起选择了等对方主动说下去。
方全指着第一个小红点道：“这是你早期击杀黄天豪的那天，可以看出，第二天及以后并没有对大环境的NPC死亡数字产生任何影响。”
那时还在新手村阶段，活着的蓝星人还很多，方乾的横贯线则连个影子都还没有，也就是刚刚说的前两条尚未产生作用，而云起所做的除了把自己拖入接连不断的麻烦之外，同样没有让玩家们忌惮、收手。
果然冲动是魔鬼啊！
当事人苦笑连连，但心中并不后悔。
那个新手村当时他就去得很纠结，可若时间倒流重来一次，想必还是会杀进去。
方全指着第二个小红点道：“这一天，是龙昊英被你杀回零级、初代皇龙团精英覆灭的那天，可以看到在之后五至七天内，NPC击杀量发生了断崖式下滑。”
“当时玩家们本以为绝代天骄龙团长能够踩着你的尸体成为名副其实的头号玩家，但万万没想到不光他自己倒了大霉，就连整个军团的第一批精英成员也全部赔了进去，这让大多数玩家除了对你保持恨意外，还真正生出了恐惧。”
“另一方面，你的战绩也同时激励了敌对阵营NPC，他们开始集结力量、修筑工事、磨砺武器，让玩家攻坚的难度大幅提升，虽然在七天之后看似数据恢复了平稳，但再也没有回到之前的高度。”
云起看看那个小红点，又看看之后依然可怕的击杀量，终是摇了摇头，并没有得意于自己的战果。
当消逝的生命可以被做成庞大的数据曲线拿出来研究，那么无论这个过程中发生过任何意外，都不值得吹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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