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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天,二十五吃豆腐,二十六买斤肉……”

街头巷尾能听到小孩嬉戏的歌声。

杨乃武从赌档出来,顺顺利利拿到了一些信息,“杨爷,杨爷,您别只顾着捉拿我呀,这账做得如何,与我一个跑腿的能有什么干系?再说,就算你拿到证据又能如何?人直接不认。您真想办事儿……”

当时,刘源被杨乃武单手提起,架到巷子里。

到了这会儿,已经是破罐子破摔的时刻。

刘源声线拉长道:“你真想办事儿……我这边只要老丈人点头,别说库存明细,就算是你让我跳出来指认曹洪那厮都没问题啊,关键是我老丈人!另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人物,田松山不是!”

“我知道。”

杨乃武阴沉着脸这般回答。

“田松山家在鸡鱼市对门,这人负责采买,发了利市,还有一家裁缝铺,成衣店,他手里的东西才是最为直接的证据。他要是肯出面,拿捏住他,就等于是拿捏住了大义。”

刘源吊着嗓子说道。

杨乃武随手把这人放下没再过多为难,当然,他主要是看在礼堂老大的份上。

人情往来,礼堂从没缺份额。

然而,让杨乃武万万没想到的是——刘源竟摸了一块巷子里的石头,嚷道:“杨爷,这事儿不怪您,也不怪我。若是有人问起,那就是青帮的锅,我一出赌场,就被人给嚯嚯了。”

说罢,捡起那块石头,就给自己的后脑勺猛地来了一下。

嘎嘣。

刘源应声而倒,十足的果断。

无论杨乃武这边斗争是胜是败,都怪不到他的头上,胜了自然好说。

要是败了的话,他倒也方便装无辜。

至少曹洪问责起来,人有一个借口。

……

念头在脑海里转了转,刘源说话时,那张脸上狠决的表情还在眼前闪过,“都不容易啊。”杨乃武轻轻感叹了一句,加快了赶往鸡鱼市场的脚步。

刘源已经松口,抓到田松山这事儿就算成了,后面要做的就简单很多。

一是联络红旗四爷,让其早些回来。

第二则是与冯远山结成防御,防备着曹洪狗急跳墙。

大街上的摊贩,这个时间点纷纷开始收摊,夕阳西落,偶尔能见到个别的孩童还在嬉戏。

地上的水汽蒸腾,飞虫扇不起翅膀,一副即将有大雨落下的征兆。

“老田,帮我烫一烫衣服。”

熟悉的声音传进屋子,田松山放下手头的活计,他一般是忙半天,当然,偶尔也会出远门采买。

剩下的时间,空闲了就在内人的成衣铺里帮忙。

大剪刀随手放在案板上,田松山一扭头就见门口立着一个老熟人。

“呦,是阿金啊!最近你可威风了,手里多了十几个小弟不说,码头一片都归你管了,可谓是羡煞旁人。”

田松山调笑了一句,说不嫉妒是假的,眼里闪过由衷的艳羡。

天理教就那么一些口子,镖局,酒楼,几条街子收租,另外就是药铺,成衣店一类的正儿八经的营生。

最来钱的赌场,妓院,烟馆——嘿嘿,创始人,天理教教主林清留训,不准碰!

轻者逐出天理教,重的话就清理门户。

所以论声誉,比起青帮,洪门一类的组织,在这个年头,天理教还是要胜过许多。

阿金本来就接一些镖局和道上的活儿,如今再独揽码头的营生,这几乎是当成话事人,一堂的堂主在培养。

同样是为帮里出生入死好些年,田松山又怎么可能半点情绪没有。

“唉,哪里,哪里呀,都是些辛苦活,这几天都是脚不沾地在码头忙。”

阿金随口说道。

“呵呵。”

田松山轻笑了两句没再多说啥。

阿金走到成衣铺等身镜面前,照一照自家的容貌。

而田松山这头则是在烧熨斗,蒸汽熨斗算是中西结合的改良产物。

晋代《杜预集》上就记录过,药杵,澡盘,熨铁……皆为民间之急用。

这玩意儿自古就有。

而大洋一头的蒸汽机,动力装置,各种先进设备,随着魏源大人开眼看世界,闯入东方。

魏源与林则徐共制《海国图志》,以及朝廷一帮大佬大搞洋务,时间一溜儿过。

算一算,就是一个黄金十年。

蒸汽熨斗普及在了民间。

世界日新月异之变化,也正好是这前后十年,太平军席卷天下,大破坏,大毁灭!

伐山破庙之后,新的思潮才填充进这一片古老的土地庙林。

镜子里的男人,高大,威猛。

辫子盘在脑后,乌得发亮,筋肉鼓涨,如同浇铸的铁块,眼水锐利,脸颊消瘦,下巴一道美人沟。

身上穿的是做工极好的黑色衫子,南方的冬天,不下雪,阴冷,可男人一套薄薄的绸子长衫,立在跟前,却能让人感到一阵压抑得如同火山岩即将喷薄的烈性。

“阿金真的是越来越标致了,居移气,养移体,我小老头子背着说一句,你现在呀,比洪爷还要威啊。”

摆弄着蒸汽熨斗田松山斜瞥一眼后忍不住赞道。

“是吗?我也这么觉得,不过,这话可不能在洪老大面前提。”

阿金理了理工整的袖边,手在衣裳上掸了掸,笔直的黑色料子确实是好看,摸起来又顺又滑,还很宽松,就挺好。

只是刚才穿过鱼鸭市沾了点牲畜的腥臭味。

想到这儿。

阿金眉头又是一拧。

“今个儿怎么没见着嫂子?”

阿金随口提道。

他对田松山一家都掌握得清清楚楚。

田松山主要是采买做账,偶尔过来搭把手帮忙。

这个店更多是女人在打理,他俩还有一儿一女两小孩儿。

男孩在读私塾,女孩平日帮着看店,此刻也没见着人儿。

“熨斗烧热了,你把衣裳脱了呗。”

田松山这个时候,还没琢磨过味来,随口说了一句。

听对方谈起妻女,他叹了口气道:“你嫂子去药铺抓一些药品,我大儿这些时日,读书刻苦,有些感冒。她去抓些药来,熬煮煎服,替我大儿调理调理身子。”

“这样啊。”

阿金把外面的长衫脱了,露出一件白色中衣,又把衣服放在案牍上。

噗呲呲,蒸汽熨斗发出声响。

白色的蒸汽升腾,衣衫垫上湿毛巾后,熨斗才慢慢落下。

不消片刻,一件衣裳就熨烫得工工整整。

阿金满意点了点头。

“老田好手艺。”

田松山摇了摇头回应,“好啥好?这些都是不中用的活计,还是得读四书五经才是出路,我那大儿……”

他刚想说点什么,话头僵住。

阿金抄起了案板上的大剪子往前一送,一个二练层次的武夫,肉金刚,筋菩萨都有了成就,杀一个普通人比杀死一只鸡还要来得简单。

田松山眼睁睁看着剪刀没入自家的胸膛。

“可惜了。”

阿金甩了甩脑袋。

紧接着,头一低,白色的中衣上沾染了点点殷红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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