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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骑马才到朱雀桥,便见一排排整齐的高门大宅。

寅时未过,天色只东方微微发白,而巷外画檐若云,灯花如雨。

街上人流攒动,宝马香车,送客的歌伎、开张的酒楼、风流的富家子弟络绎不绝,俨然一派繁华模样。

李渔指了指那些或驮人或拉轿的马匹,问道:“这些人都是公差?”

郗昌赶忙回道:“五品以上官员,也可在宫外十里之外骑马。”

李渔指了指一个身穿乌衣的十三四岁少年:“这也是五品大员?”

郗昌低头默然。

没有再追问下去,二人栓了马,在朱雀桥前的一处铺子里落了脚。

这是一家早酒铺,门面不大,但桌椅门牖皆是乌木,给人深沉稳重之感。

走进店内,客人稀稀散散,但每桌都至少有一位身穿乌衣的男子。

半晌不见有人逢迎,郗昌正欲喊店小二,却见一个小厮大模大样的在远处呵斥二人:

“嘿!吃早酒到别处,这里岂是你们能呆的地!”

郗昌面色愠红,腰间配刀已拔出半截,正欲发作,李渔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敢问小哥,此地我们呆不得,谁可呆得?”李渔问道。

小厮听得如此发问,脸上仿佛挂着“这也须问?”的表情,不耐烦的看着二人,甚至都懒得回答。

李渔心下也能理解,毕竟朱雀桥头,乌衣巷口,王谢二族于江左深耕数代,名扬天下,又位高权重,此处的铺子,想来平日里接待的都是非富即贵之人,他和郗昌寒酸模样自然也入不了小厮的眼。

一念及此,李渔和声又问:“我兄弟二人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多有得罪,不过在下倒是诚心请教,难道这店中只招待非富即贵之人?还望小相公解惑。”

这话在小厮听来是不依不饶,但郗昌听他提到“兄弟二人”时,惊恐与难以名状的情绪涌上心头,一时间体内的血液好似全然沸腾了起来。

如果李渔现在让他砍掉自己老爹的脑袋,郗昌恐怕都不带犹豫的。

人性如此,人情亦如此。

下位者对上位者的亲近与示好在世人看来是谄媚,上位者对待下位者的低姿态则是德高量大。

然而,如此简单的道理,被权欲迷住双眼的上位者往往看不清,对待不如自己的人往往冷酷无情,甚至以牛马相待,殊不知,摆低自身姿态正是上位者展示自身个人魅力的关键。

小厮脸上挂起一丝得意,哼了一声,“非富即贵?那得看有多富,有多贵。”

“朝廷五品大员够不够格?”

“那得看这五品大员姓甚名谁。”

李渔这下真不懂了,于是继续问道:“此话何意?”

小厮道:“五品大员多了去了,得看他的姓值不值钱,明白没?”

李渔恍然,东晋的政治,由门阀构成,寒门子弟想要入仕,难如登天。

这里的寒门固然有贫寒之意,但也不应当完全理解为家境贫穷,更多的是指相较于高门大族出身寒微,在当朝权小势薄甚至无权无势之人。

比如自己身边的郗昌。

李渔本来就是微服出门,为了避免身份暴露,不便再做纠缠,转身正欲离开之际,却被人狠狠撞了个踉跄。

抬头看去,却是刚刚进来喝早酒的那伙人。

郗昌一把掐住其中那个冲撞李渔的人,长刀出鞘,横在那人颈前,只等李渔的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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